府中有规矩,凡是未经允许擅自出府的下人,抓住皆以重罚处置。或许原本,芙栎只需要拿出自己完全不知小婧在说什么的样子或许还可逃过一劫。可是现在跑出府邸的她已是完全没了退路,只能一个劲地跑,没有第二个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芙栎喘着气停在了一个很窄却也十分隐蔽的小巷之中,紧张地直视着面前唯一的一道缝隙,心跳快的似乎有些不寻常。说实在的,从小便生活在府上的芙栎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举动。
府上的所有规矩对于从小便是生活在府中的芙栎来说都已经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又怎会忘记这样一条关乎身为自己性命的一条规矩呢?可是,此时的芙栎心中不再是悔恨,今日在她的冲动之下竟是完成了她多年以来的梦想——自由。
她人生已过十余载,可是,除开幼时随爹娘一道与主人家的少爷出游之外,好像便再也没有细细欣赏过街旁热闹的情景。
过了许久,芙栎的内心终于是恢复了些许平静,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独留了一只眼睛向外张望,那条较为热闹的街上皆是身着粗布麻衣的农夫和平民百姓,唯独不见身着以身家丁打扮的府中人罢。见此,芙栎终于是轻舒了一口气,自己总算是逃了出来。可是在是看看自己的处境,她有些慌了,毕竟也是近十载没有出过府门的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来到如此人流密集的场所的。
芙栎先是试探性地跨出了一只脚,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周围看了一看,见没有什么人注视自己这才慢慢的将身子移出了那处极为隐蔽的小巷子。而出去了之后,芙栎一面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面从指缝间观察着外面那热闹的街市。若是见到有人注视自己,芙栎赶紧微微的垂下头,然后将另一只手放到脸上,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心中那一点恐惧消逝。
但殊不知她越是这样维持一种异于常人的举动就越能够引起旁人的注意,不一会,这热闹街市上,只要是芙栎经过的人,皆会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望着她。
芙栎的耳边一直传来农夫或是妇人小声议论道:“这谁家的闺女,长的这般标志,就怕是这脑子啧啧啧”“就是啊,这样子像是看见啥洪水猛兽似得”“这模样不会是哪家的小姐,瞒着家里的太太出来逛逛了吧”“这姑娘长得真标志啊”等等的话语虽极为小声,可是仍是断断续续地飘入芙栎的耳中。
这些话语是原本就十分不适应的芙栎更是感到难过,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消逝,那种刺骨的痛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体会,就好似将她整个人放入寒冰窖之中,一种刺骨的冷由身到心。芙栎似乎已经完全的遗忘了自己的动作,盲目地走在热闹的人群中。
在这群人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或喜悦或满意的笑容,唯有芙栎一人就好似一具完全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游荡在其中。就好像别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色彩,只有她,她的世界就是茫茫的灰霾,伸手不见五指,远眺不知尽头。
突然人群之中,几道粗鲁的男声响起:“走走走,都给我靠边点儿站,看什么看啊,让你让开一点每天到啊”芙栎听见熟悉的声音也不顾什么人群错杂,转头便向声音的反方向冲去。
原本只是怀疑芙栎混杂在人群之中的家丁,看见不远处朝着反方向跑去的倩影,一下子便是找到了刚刚自己如此粗鲁对待百姓的理由,大喊:“让开,都给我让开,要是到时候没抓着那个盗了主人家东西的贱婢,看老爷怎么让你们好看。”
随着那个家丁的视线,众人是将目光转向那个在缓慢流动的人群之中急速奔跑的芙栎。路旁的人听闻这个样貌标志的姑娘竟是一偷盗主人家财物的贱婢,皆是摇摇头称“不信”。对比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和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女,众人的心自是往少女这一边倒。
百姓们的举动也十分的统一,没有按照假定想象之中的那般自己让出一条道来,让而是形成了一条人墙。路人齐齐地聚拢到几个家丁的周围,开始言语轰炸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
“唉,我说你们这几个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去追那个姑娘,你瞧你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人”
“ 小伙子,你们莫非是看错了吧,这个姑娘一瞧便是个面善心善的”
“好男不和女斗,你们几个膀大腰圆的大丈夫和个女子争,你们脸皮厚不羞,我都替你们羞”几个大娘可谓是用上了自己半生以来没有吐干净的唾沫星子,将那些个家丁骂了个遍。
在较靠后头的人,见到芙栎奔着朝外边跑,关心地说:“姑娘啊,快些走吧,我们只能帮你这些个了”甚至还有些年轻的小伙将自己手中那些装盘缠的袋扎紧塞到芙栎的手中。芙栎见此情景一面道着谢,一面更加迅速的向人群之外冲去,颇有些野马脱缰之势。
被人群阻拦的那些个家丁见到越跑越远的芙玥有些急了,原本是怕落下什么不尊老的闲话,可现在若是在不追上去,这恢复之后怕就是会被表小姐训斥一番的吧。于是,那些家丁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扒开人群追上去,可这一个举动确实让那些原本有些想要停下口舌歇息一番的妇女们有了一番“继承人”。
那些家丁推推搡搡地想弄出一条道来,可有些大娘因为家丁用力过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摔断了一把老骨头。见到有人如此粗鲁地推搡着自己的娘或者是妻子,那些原本不想要加入口舌之战的男人们坐不住了,一个个的开始哄闹起来了,一会是指责那些家丁不会尊老,不懂得孝,一会又是说他们主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是好主人不会教出差狗那场面可谓是壮观。
而这边,由于那些百姓的帮助,芙栎算是成功的乘上了一条船,她也不知道方向,只是让船家让她在船上歇息,然后带她远离一些这座城,过一阵子,便去看看父母,芙栎的心中似乎还有一些念想。她现在唯一的原想怕也只是爹娘能够不受她的影响,尽管她知道这样的一种可能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一月后
芙栎在这一个月之中可以说是用膳如嚼蜡,就寝时也是一两个时辰便醒来,怎么也睡不着。原先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早已变得有些蜡黄,那原本乌黑柔软的青丝也变得犹如干草一般粗糙而有脏乱。可以说说,就算是芙栎的亲娘站在她的面前或许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辨认出来这个犹如乞人一般的女子是那个原本称得上倾城佳人的女儿。
趁着夜色,芙栎凭借着对于府中各处的熟悉,竟是悄悄地摸进了府中,芙栎自认为是无人发现,可是正当芙栎想要穿过长廊来到母亲的房间之中,想去见见自己那个茶不思夜不寐想着的娘时,一阵极为熟悉的声音竟是从离芙栎极近的背后发出:“芙栎啊芙栎,你那苦命的爹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的,不仅是盗了主人家的财物就头也不回的跑路,还让他们替你受罚,可惜啊,不知,是这血脉关系还是他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那身为贱者的娘临死之前还匍匐在我脚边,边磕头边苦苦哀求说是要给你一次机会,放过你,而你那爹虽说没死绝,怕现在也是生不如死吧”
长长的话,越往后说,芙栎的心中就越痛上一分。“小婧,你为何要”还没等芙栎说完,面前的那个女子便又说起来:“小婧?呵,你也配叫这名字?现在,你应该称我为表小姐才对。”
现在的小婧哦不,是表小姐,早已没有了当初那副与芙栎谈笑时的天真无邪和娇憨可爱,现在有的只是那种显示出内心之中鄙夷以及对于芙栎的嫉妒的丑恶嘴脸。
若是说,那时的那个小婧是个可爱活泼的清秀佳人,那么现在眼前这个眼底满是疯狂的表小姐就是面容丑恶的妒妇,缺少了小婧的那份天真似乎就是少去了那份气质,让她变得丑恶不堪。
“来人,给本小姐把她抓起来,因这贱婢手不老实,拿了府中的财宝,啧啧啧原来长辈们说的家贼难防倒是真的,既然她的手不老实,那我们便帮帮她,来人,将她手废了。不过看在她在府中也有数十载,没有什么功劳也有苦劳,就给她十两银子好啦,算是这些年她的一些辛苦费了”表小姐说着,面上带着些许疯狂地笑意。哈哈哈,终于终于不用再听见那扰人的琴音了。看了看芙栎那略带蜡黄的脸,表小姐摸了摸自己还算是白皙嫩滑的脸蛋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如今没了庇护,看你怎么守住你那倾城的容颜,哈哈,只怕是会带来无尽的灾祸吧。
芙栎似乎是被事情的发展给彻底的怔住了,直到家丁残忍地将她双手筋脉挑断芙栎望着自己那满是鲜血的手的时候才微微的有了一些反应。
她先是如同疯了一般的大笑了起来,手上的伤,流出的血,似乎在芙栎看来只是一种带有颜色的画面罢了,挑断经脉的伤远不及心上的伤来的剧烈,来的疼痛。
呵,这算什么?不止一次的试探着自己原本就已经要合上的心,将它一点有一点轻轻地撬开,而当她将她真正当做朋友,当作知己的时候却又残忍的告诉她,原先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局,她就像是戏场里的猴子一般被人戏耍。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带着一双鲜血直流的手缓缓的走出府去,刚刚表小姐说要给的什么辛苦费?呵,别真信了,若是真有,那些个被吩咐送俸禄的奴才怕也会将那十两搜刮得一干二净。毕竟在他们看来她一个半死人怕也是用不到什么钱了吧。罢了罢了。可惜了那独留在世上的那条五彩的锦鲤了,又是要被人忘记了罢。
眼前的有些模糊,她怕是离死也不远了吧,呵,竟是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只觉得脑中是一片空白,芙玥只觉眼皮有那么一些沉重。终于终于是解脱了吧。
过了一会儿,芙栎只觉额头一凉,随后似乎整个身体都变得异常轻盈,这就是灵魂升天感觉吧。这般想着,芙栎只是有些好奇,想要睁眼瞧瞧,却觉着好像是什么粘住眼皮,使她不得不继续的陷入沉睡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芙栎缓缓睁开了眼,只见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头戴金簪,身披金袍,雪白胡子的老人正面脸慈爱的笑看着芙栎。芙栎被眼前这张巨大的脸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来逃离。而这猛地动作芙栎早已经是料到了会和那个老人撞在一块,芙栎甚至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的道歉词。可是,直到她完全的坐直了身也没有撞到那个老人。
芙栎正奇怪,只见那老人还是一脸微笑地站着,只不过位置却是从芙栎的面前一下子是退开到了几米远的地方。
见到芙栎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一副殷唇微启的模样,老人笑得更为开怀了。只见那身着金袍的老人先是捋了捋胡子,随后才笑眯眯地说:“姑娘,恭喜你成为了仙界一员,我是仙帝的弟弟,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快点去仙帝那里报道吧可不要晚了。”看着芙栎还是一脸什么都没弄明白的表情,老人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赶忙是推了推芙栎催促道:“快啊,我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孟婆那里捞出来,再晚一点你就真的没办法再存活于世间了,唉,也就是说你就是连投胎也不行了,懂吗?”
这句话芙栎明白了,于是急急忙忙地下了那张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柔软的床,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可是她就听见后面是那个老人在喊道:“唉唉,姑娘,这儿根本不能用凡间的那种方式,不然怕是等你下辈子过完都到不了罢。”
没办法,芙栎只得停下了脚步。那老人拽起芙玥“嗖”的一下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仙气形成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