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清泉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但是仍然被雨给淋湿了,他上了车,脱下外面湿漉漉的西装,穿着衬衣坐在车里——他还不想离开。
雨滴敲打在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杂乱得像张清泉的心情。
张清泉仔细地回想着刚才那老人说的每一句话,很明显那是对他的一种暗示,暗示那块小草地就是许凉玉的葬身之处。
到现在为止,小区的监控拍到了许凉玉每晚0点左右离开家的画面,二叔听到许凉玉半夜叫门,公司保安看到许凉玉后半夜去了公司,刚才的老人看到了张清泉和许凉玉昨晚来了墓地,这些人看到许凉玉的时间,都是0点以后,而在这个时间,张清泉十分肯定许凉玉就睡在自己身边。
那他们看到的许凉玉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不是许凉玉的人,而是许凉玉的魂。
刚才老人说那块墓地的主人马上要来了,是不是暗示许凉玉真的不久于人世呢?
虽然张清泉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当又一个证据证明它即将发生的可能性时,他仍然难以接受。虽然他害怕那一天真的会来临,但却没有办法阻止,他的一生遇到过各种困境和难题,他都能一一化解,像现在这样绝望无助还是第一次。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张清泉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轻声问自己。每当他想到许凉玉会永远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时,他就会感到彻骨的心痛,这个女人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以前穷苦的时候她任劳任怨没有半句怨言,现在富有了她也从未对张清泉提过任何要求,她就像一只温柔的小猫,你没想起它时它安静地待在自己的空间里,你想起它时它总是乖乖的出现在你的目光所及之处。不管张清泉在外面经历多大的风雨累成什么样,只要想到许凉玉他就会安心,只要回到家他就会觉得温馨。可现在他的爱人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以后他回家再也没有可口的饭菜了,受到挫折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温柔地安慰他了,天凉的时候再也没人为他适时地********了……
无数许凉玉去世后可能出现的情景像电影一样在张清泉脑子里放映,这个商场上的硬汉竟然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趴在方向盘上抽泣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了,一声闷雷在天空中响起,把张清泉吓得从方向盘上抬起了头。挡风玻璃已经被雨水覆盖,完全看不到车外,车里黑漆漆封闭的空间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张清泉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该回家了。他把汽车点着火,打开刮雨器,玻璃上的水立刻向两边分去,他正要开车离开,却发现车前来了一队人,领头的一个年轻人披麻戴孝端着一个小方盒子,旁边一个穿素服的中年人托着一副遗像,后面跟着好几十人,都穿着黑色或白色的衣服,低着头走着,其中有几个人一手提着小竹篮,另一只手从竹篮里抓出一把把纸钱往天上撒。
“这是出殡吗?这么大的雨怎么都不打伞呢?”张清泉心里疑惑。
那一队人走到张清泉车子旁边,雨太大他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是却发现这些人的衣服都是干的,这么大的雨居然没有一滴落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好奇怪!”张清泉心里想着。
那端着盒子的年轻人从车旁边走过后转了个弯,领着这一队人慢慢朝上山的台阶走去,台阶狭窄,每次只能上去一两个人,所以很多人都堵在了张清泉的车旁边等着往上走,让张清泉觉得奇怪的是他们看都没看这边一眼,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里还停着一辆车。
“看来确实是出殡的,不然这么大的雨即使是办丧事也不会排着队往陵园跑,估计那年轻人手上端着的应该是骨灰盒。”张清泉边想着边伸手去挂挡准备离开,他的手碰到档把时突然停住了。
出殡!也就是说这亡故的人要葬在这陵园里!可刚才那老人说过陵园里只剩一块墓地了,也就是说唯一能安葬亡人的就只有那块草地了!
张清泉的心脏狂跳着,难道老人说的那块墓地的主人要来了指的并不是许凉玉,而是眼前这出殡安葬的人?
张清泉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来不及细想,赶紧把车熄了火,从车上下来跟在那队人后面。冰凉的雨水瞬间湿透了他单薄的衬衣,凉意迅速传遍了全身,张清泉顾不得这些,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跟着那队人慢慢朝山上走去。让他觉得反常的是这些人的衣服果然都是干燥的,他们身体周围像有个保护圈一样,雨水快要掉到他们身上时会自动从旁边滴落。
他无暇深究雨水为什么淋不到这些人,他的心思全在那块草地上,他必须去看看这亡故的人是不是葬在那里。
队伍缓慢上山,张清泉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开始打颤了,雨水顺着头发流得满脸都是,他只能时不时的用手摸一把脸,然后迅速把手抱到胸前取暖。
终于又到了山腰,那些人果然停在了那块草地前,他们围成了一个圈,端着盒子的年轻人和托着遗像的中年被围在中间。张清泉被隔在了人群外面,他努力踮起脚往人群中间看去,年轻人和中年人站在中间低着头,其余的人都表情木然地看着他们。张清泉没看清中间那两个人的脸,却把周围这一圈人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些人竟都是张清泉认识的人,甚至有很多都是他的亲朋好友,有好几个还是公司的员工,包括他的秘书小王,还有夏会计。
张清泉蒙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参加葬礼的人都是他的亲朋?他没听说最近有相熟的人去世啊!
张清泉慢慢挤到小王和夏会计身后,扯了扯她们的衣服,小声问道 : “小王,夏会计,你们不是在上班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参加葬礼了?这下葬的是什么人?我认识吗?”
张清泉刚问完,小王和夏会计猛的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张清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朝他转过身来,脸上都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睁着眼睛瞪着他。
这时张清泉也终于看清了那端着骨灰盒的年轻人,那竟是他在国外上学的儿子,而旁边那个托着遗像的中年人竟是张清泉自己。
张清泉头皮开始发麻了,他不断的往后退,那些人却不断的往前走,像要把他围起来一样。
张清泉已经退到了草地边沿,再往后退就要踩到别人的坟墓了,他站住了脚,好在面前的这群人也不再向他逼近。张清泉看了一眼端着骨灰盒的儿子,又朝旁边另一个自己手上的遗像看去,那遗像上的人相貌清秀,气质雍容,嘴角轻翘,眉目带笑,那容貌正是自己的爱人许凉玉。
昨天下午梦到许凉玉的丧礼,今天看到许凉玉的葬礼,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张清泉有种分不清的感觉,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甚至开始怀疑许凉玉是不是真的已经去世了。
雨水顺着头发不断的往下流,张清泉脸上已是湿漉漉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抬起手又摸了把脸,再看眼前,刚才的那些人竟全都消失了,周围除了坟墓什么都没有,眼前的这片草地已经浸满了雨水,一条条细小的水流像小蛇一样蜿蜒着向山下流去。
张清泉又擦了擦脸上的水,甩了甩昏胀的脑袋,可眼前仍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些人呢?
张清泉四处张望寻找,还是不见人影,这里除了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雨越下越大了,天上的闷雷一声接着一声,张清泉全身上下都是水,嘴唇冻得都开始发抖了,他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些人是怎样凭空消失的,他只想快点回到车里,回家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就在张清泉准备下山时,他突然看到大雨笼罩着的台阶上站了一个人,透过雨帘,张清泉看到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披着黑黑的头发,左手无力的垂着,右手手臂抬起,手掌朝他左右挥动,像是在向他告别一样。
张清泉愣住了,从衣着上看他知道那是许凉玉——这几次只要出现不正常的事情,许凉玉都是白色的衣服黑色的披发,所以不用细看张清泉已经确定那就是他的妻子。
许凉玉朝张清泉挥手之后,便踏着台阶朝山上走去,一步一步走得非常缓慢,而在山顶台阶的尽头,一个驼背老头弯着腰在那里等着。
“凉玉,别去!”张清泉大叫着想追上去,却脚下一滑,趴倒在地上,他双手用力撑住地面想从地上爬起来,耳边却传来“嘟……”的汽车鸣笛声。
张清泉猛的从方向盘上弹起来,嘴里还大叫着 : “凉玉!”
张清泉清醒了,他发现自己坐在车里,刚才的那一切原来又是一场梦,他只是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而已。
大雨还在下着,车内的光线非常暗,张清泉全身冰冷,都快冻僵了。他回想起刚才那个梦,心有余悸。当他想到最后许凉玉沿着台阶向那驼背老人走去时,他心里一慌,脱口说道 : “坏了,凉玉可能出事了!”说完他赶紧发动汽车,顾不得大雨,顾不得天黑,快速往家里赶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