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刘婆婆实在不愿意带我们去阴间,便也不再勉强,只求她把小武的爸爸找来说上几句话。小武把他爸爸的相关信息都报给了刘婆婆,刘婆婆在嘴里念叨了几遍,然后突然大声咳嗽一声,身子一软,头歪向一边,竟像是睡着了一样。
“娘,你慢点走,别摔着了。”坐在床上的疯子突然对着门口叫道。
我和小武对视了一眼,轻声问道:“这刘婆婆不会是个骗人的神棍吧?她这是去了阴间吗?”
小武没说话,只是对着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刻钟,刘婆婆的身子猛地一下坐直了,脑袋也挺了起来,脸上却全然不是一开始那副阴森的神态,原本深陷的眼睛竟也睁得老大。
“小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刘婆婆嘴里发出来。
小武听到这声音,眼泪马上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嘴角抽搐着,哽咽着叫了声:“爸!”
我全身一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才我只是觉得刘婆婆的神情跟一开始有些不同,但是却没想到,这既然是小武的爸爸利用刘婆婆的身体来跟小武见面。
原来过阴竟是这样一个过法。
“小武,这么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我回过好几次家,只看到家里的房子一年比一年破败,完全没有半点烟火味道。逢年过节,清明中元,我左等右等,也没看到你来给我上过坟。”
小武膝盖一弯又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想说话却泣不成声,只是哇哇地哭。
“孩子,别哭,爸爸不是怪你,是担心你。我在那边什么都不缺,你来不来上坟我都不介意,我是见不到你太想你了。今天你到我坟前烧纸钱,我知道。下着雨你也不知道打把伞,还帮我用手拔了那么多草,手划破了没有?”
如果说刚才我对这过阴还有所怀疑,那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了,我们今天去上坟的事从进门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提起过,刘婆婆根本不可能知道,现在却能一五一十的讲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真的是小武的爸爸。
小武压制住激动的情绪,哽咽着说道:“我的手没事。那年您去世了,我在村里也呆不下去了,就一个人离开了村里,可是我又没有赚钱的手段,就只能要饭了,最后被一个好心的人收留在他那里干活,还跟着他学了点手艺,这才有了糊口的本事。可是好景不长,收留我的人不到三年就病死了,我就到了我现在呆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县城,我在那里生活得很好。”
“我知道那里,这么多年都见不到你,我就在阴间四处找人查你的下落,终于找到你了,便过去托梦给你了。”
小武说他梦到他爸爸想他所以才来老家上坟,原来还真有托梦这一说。
小武的爸爸顿了一顿,又说道:“村里人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人一辈子但求无愧于心,别人怎么说不重要。”
这几句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小武爸爸说的是什么意思,小武倒像是听懂了,不住的点头。
小武又和他爸爸说了一些体己的话,我插不上嘴,只能在一边安静地听着。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小武爸爸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小武抬起头,泪眼婆娑,虽然看着的是刘婆婆,神态却完全是看着他爸爸一般。
“以后不要来过阴了,这毕竟是有损阴德的事,损的不仅是刘婆婆,还有你自己。我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以后得空多来看看我。家里的房子已经破成那样了,你有钱就修一修,没钱就算了,反正也没住人。”
小武用力的点点头,这时刘婆婆突然又大声咳嗽了两声,身子一软,头又像一边歪去。又过了四五分钟,才见她又哼哼唧唧的醒了过来,却又是一副软趴趴的样子。
“走了?”刘婆婆那刺耳的声音问道。
小武跪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精神,也没心思答话。
“该说的都说了吧?有什么话没说我可不负责任。”
我心说这老太太还真是铁石心肠,小武都伤心成这样了,她居然半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见刘婆婆实在可恶,便也不想在这里呆了,上前搀起小武就往外走,身后的刘婆婆急了,慌忙问道:“钱呢?钱还没给呢?”
我正想跟她争论几句,小武却说道:“给她吧,这种事情不给钱,以后报应会落在自己身上的。”说完掏出钱包,数出一千块钱,也不回头,直接扔在了地上。
我们向门外走去,身后那疯子跑下床捡起地上的钱,往上一扔,喊道:“钱,我有钱,有钱就好。”刘婆婆坐在床上怒叫道:“你别给我弄坏了,那是你娘的命啊!”
我们出了门,我见小武失魂落魄的,不放心他开车,便把他扶到副驾驶座,给他拉开车门,他却没有进去,只是昂起头看着天上的毛毛细雨,眼角的泪水添着雨水一个劲的往下流。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
小武喃喃的念了这句诗,然后关上了车门,一个人沿着街道向前走去。我想跟上他,可是又不放心把车放在刘婆婆家门口过夜,只好赶紧发动车子跟在小武后面。
车灯把夜色中原本肉眼难以看见的细雨照得分明,小武的身体被纷飞的细雨包裹着,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滴着水,可是他却全然不在意,原本壮实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单薄。我坐在车里,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隐隐听着他抽泣的声音,我很想找个方法安慰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什么都做不了。
走了大约一里多地,小武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脸开始放声哭泣,街道两边餐馆商铺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也有那么一两个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
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小武伤心至极,又淋着雨,再不把他弄回宾馆他肯定得大病一场。我于是赶紧下了车,走到小武身后一把搀起了他,用尽力气把他拖上了车,让他坐在了后座上。
我开着车往宾馆去,小武躺在后座上,轻声唱道:“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