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小武后有一次清明节,他要我陪他回他老家。
我当时觉得很意外,认识小武这么久,他的事情我知道得甚少,他平日里嘻嘻哈哈,问关于他的事情时他总是跟我打马虎眼,所以他突然要我陪他回老家,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们在4月2日出发,天阴沉沉的,下着细雨,小武开着车,一句话都不说,俊朗的脸沉得跟车外的天一样。
我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去问他缘由,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车里看着一路上春意盎然的景色。
小武家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农村,我们早上出发,中午就到了。小武把车停在他们村里的一间破瓦房前,我们下了车,小武也不管我,依旧阴沉着脸走进了那瓦房里。
瓦房里除了坍塌的土砖墙和满地的碎瓦片,便只有那么一两件破得不成样子的家具证明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什么都没有了。”小武站在瓦房里昂起了头,任由从破屋顶飘进来的雨水洒落在脸上,而此时他脸上满是落寞和伤感,两行水从他眼角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想安慰他,但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因为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会这样伤心,他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他的故事。我突然对小武陌生了起来,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一直以为他是粗线条的那号人,却没想到原来他也有细腻的感情。我突然觉得他好孤独。
“小武!”瓦房外有人喊道。
小武回过头,顺便用手很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瓦房外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欣喜地叫道:“三叔!”
三叔蹒跚着走到小武面前,激动地说道:“真的是你,我看到外面停着车便来看看,还真是你回来了,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
小武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到外面去转了转。三叔你身体可还好?”
三叔高兴地答道:“好,好。”接着又看了看这破瓦房,说道:“这房子你走之后就没人住过,没人住的房子就坏得快,你看,都成这样了。”
小武也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是啊,一切都变了样了。”
三叔又问小武道:“你这次回来,是给你爸爸扫墓的?”
我闻言心里一惊,小武从来没跟我讲过他的家事和家人,原来他爸爸已经去世了。
小武点点头,说道:“以前不懂事,不愿意回来,今年却特别想回来看看。”
三叔说道:“是该看看了,你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不回来看看,你爸那里一年三节都冷冷清清的。平时我去你三婶坟上的时候也去你爸那里看看,但是我毕竟不是你家的人。这样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来。”
小武满脸的愧色,连连点头。
三叔又问道:“你现在就去你爸那里吗?要不要我陪着你去?”
小武摇摇头,勉强一笑,说:“不用您去了,下雨路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三叔垂下眼点点头,又朝我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小武看着三叔的背影,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跟我说话:“三叔跟我爸要好,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从小就叫她三叔。我爸要是活着,也跟他一般的年纪。”说完他看了我一眼,说道:“走吧,跟我上坟去。”
小武来之前已经把上坟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用塑料袋装着放在后备箱里,现在只需要提出来就可以了。
我和小武一人一手提着两个袋子,从那破瓦房旁边的一条泥泞小路向后面一座小山走去,我们走到山顶,小路又一直延伸到半山腰上一座长满杂草的坟前,只是这一截路已经被杂草覆盖,几乎看不出这是一条路了。
小武把我手上的袋子全部都拿了过去,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我问道:“你几个意思啊?我跟你一起过去给你父亲上个坟不行吗?”
小武没看我,手上提着几个大袋子,转身走了,我看到他踩在湿漉漉的杂草上,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了。
我站在山顶看着小武走到了那座坟前,开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那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然后我看到他拿出了一挂鞭炮,几包纸钱,他点了根烟,又用烟点燃了鞭炮,鞭炮声瞬间在山野里响起。
小武在坟前拜了三拜,然后蹲在地上烧纸钱,我心想这下雨天的这纸钱能烧得着吗?于是便想过去帮忙,可这时我隐隐听到一阵哭声从小武那边传来,我突然明白了小武为什么要一个人过去,他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我又一次觉得小武孤单了,平日里他把身边的人都当亲人一样照顾,可是我们却并没有去了解他关心他,只觉得他能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即使处理不好他也是毫不在乎的模样。我们都以为他没有伤心,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他只是把这一切都压在了心里。
好半天小武才烧完纸钱,他又开始拔那坟上齐腰深的杂草。雨没完没了的下着,小武几次从坟上滑下来,他又挣扎着爬上去。我赶紧走过去想帮忙,小武远远看见我过来却大声说道:“你别过来!”我于是只好停在原地。
等小武把坟上的杂草拔得差不多了,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天气依然阴沉,像是马上要天黑一般。小武全身都湿透了,裤子上全是泥,他却完全不在意,走到我跟前说道:“走吧。”
虽然他尽量低着头,但是我还是看到他眼圈红红的,说话的声音也像是感冒鼻塞了一般。
我们回到那破瓦房前,三叔打着伞站在车前等着我们,见我们过来,他赶紧撑着伞来接我们。
“也不打把伞,这上半年的雨淋了最容易生病了。”三叔抱怨道。
小武勉强笑笑,嗡着声音说道:“没事,我们年轻身体好。”
“跟你爸年轻的时候一个样,雨雪天气都不注意御寒,你爸的身体就是年轻时不注意才落下的病根,不然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三叔突然住了口,又略带紧张地朝小武看了两眼,似是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了。
小武却不太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很亲切的把手搭在三叔的肩膀上。
我们一起来到车旁,三叔说道:“今晚你们就在三叔家住着,三叔给你们准备晚饭去。”
小武边拉开车门边说道:“三叔,我们还要去镇上办点事,晚上就在镇上找个旅馆住一晚,您就别忙活了。”
三叔一瞪眼,说道:“那怎么行?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怎么能一个来回就走?你爸以前跟我就像拜把子的兄弟一样亲,你可不能跟三叔客气。”
小武见三叔这么坚持,不好强行拒绝,他说道:“三叔,我要去镇上找刘婆婆,她老人家可还在?”
三叔一听小武的话,显得极其惊讶,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去过阴?”
小武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三叔看了看周围,见旁边没人,这才说道:“你要去过阴那我就不留你了,但是你记住,切不可跟刘婆婆去阴间,只要她传话就行。跟她去阴间的人,可没一个有好结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