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话音刚落,厨房里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依然是全身白毛,屁股后的尾巴左右摇动着,昂起的头上还是王大婶的面容,只是完全没有王大婶生前的和蔼,而是一脸凶相。
那怪物在我们面前看似悠闲地踱着步,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叫声:“喵。”
我爸妈被眼前的东西吓住了,我爸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张脸看起来这么眼熟?”我妈已经语无伦次了,说道:“天啦,这是王大婶,王大婶变怪物了。”
我妈刚说完,那怪物突然停住脚步,后脚一弓,作势要往前扑,我赶紧挡在我爸妈身前。这时小武提起手上的死猫,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刀子,刀尖顶在死猫的脖子上,喊道:“你扑一个试试!你的肉身还要不要了?”
那猫依然保持后腿微弓的姿势,却没有向前扑来,只是看着小武又愤怒的大叫了一声:“喵!”同时嘴唇一翻,露出满嘴紧咬的白牙。
小武手上的刀子又向猫脖子上顶了顶,说道:“给我乖乖地站着别动,不然我一刀子下去,你就永远也别想回头了。”
“肉身?”我问小武道:“你是说,这死猫是这怪物的肉身?那这怪物难道是出了窍的猫鬼不成?可它明明是个活物啊!”
小武冷笑着看向刘二叔,说道:“刘二叔,你好大的本事啊,你居然能让你们家大白猫的灵魂出了窍又上了王大婶的遗体,然后让这人不人猫不猫的东西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要是再不把话说清楚,我可要把这死猫大卸八块了。”说着举起手上的刀就向猫脖子砍去。
“别砍。”刘二叔吓得大声喊道,“我告诉你,我这就告诉你。”刘二叔说完蹒跚着走到那怪物面前,弯腰抱着那怪物的脖子。那怪物也放松下来,不再作势攻击,而是把脑袋顶在刘二叔怀里,嘴里发出一声声“喵呜”的叫声,跟昨晚它在王大婶的鬼魂身边时一样。
刘二叔抚摸着怪物的白毛,眼里竟然留下泪来,伤心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受这么大的罪。”
我爸妈都是善良的乡下人,跟刘二叔又是几十年的乡亲,看到他伤心落泪的样子,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于心不忍。我爸上前一步对刘二叔说道:“老刘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们说清楚,这小武也不是坏人,要是真有什么苦衷他不会怪你的。”
刘二叔这才又站起来,用手擦了擦眼泪,用他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诉这怪物的的事情。
原来刘二叔和王大婶的儿子自从在上海成家后,就很少回村里了,有时一年都难得回来看他们一次,虽然儿子把家里的房子安置得很好,每个月也定时打生活费来,可老两口却只能相依为伴,平日里颇感孤独。后来儿子为了让老两口的感情能有个寄托,便给他们买了只大白猫。这大白猫也颇通人性,自打到了刘二叔家,每天没事就缩在刘二叔怀里撒娇,平时也不给老两口添麻烦,皮毛都自己添得干干净净,就连吃食都是自己晚上出去捉老鼠填饱肚子。久而久之,刘二叔和王大婶就完全离不开这只猫了,虽然它只是个畜生,但是在老两口看来却似他们的孩子一般。
直到半年前,王大婶突发心脏病死在了家里,当时刘二叔正带着大白猫出去遛弯,等回来时王大婶身体都冷了。王大婶下葬后,刘二叔每天以泪洗面,抱着大白猫天天坐在家里不出门。刘二叔身体本就不好,王大婶去世后连饮食起居都成问题,就这样有一餐没一餐地过着,身体也渐渐消瘦了下去,加之眼睛长期流泪,视力也急剧减退了。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刘二叔起床上厕所,刚从床上坐起来却看到床边上站着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眼睛不好,却从身形上看出那是王大婶,心里一喜,下了床想去抱抱那人,谁知却抱了个空,那人不见了。
刘二叔知道,这是王大婶放心不下他,回来看看他,心里更觉伤心,恰在这时,跟他一起睡在床上的大白猫“喵”的叫了一声,刘二叔抱起大白猫坐在床沿上说道:“你是不是也想她了?可惜她回不来了,要是她能回来那该有多好啊!”
这本是刘二叔伤心之时对大白猫说的几句心里话,谁知大白猫突然就从刘二叔怀里跳了下去,站在床前看了刘二叔一眼,然后一转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自那以后,刘二叔就没见过大白猫了,就在大白猫消失的第二天夜里,刘二叔睡到半夜突然觉得有人在推他,他睁开眼一看,竟是王大婶站在他床前,看着他笑。
刘二叔以为那又是王大婶的鬼魂,说道:“你都已经去世了,又何苦再回来呢?让我看一眼你又不见了,反而让我伤心。”
那王大婶不说话,竟慢慢地上了床,在刘二叔身边躺下。刘二叔只当是梦,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刘二叔却发现桌子上摆着一桌子的菜,他眼睛不好看不清做的什么菜,但是那香味却扑鼻而来。
刘二叔正在奇怪这菜是哪里来的,却见王大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刘二叔心下也有疑虑,但是却不愿细问,自此便跟王大婶窝在家里,每天更不愿出门了。
“这怪物虽然长得像王大婶,可身形和动作却完全不是个人,你就没看出来?”小武一脸的怀疑,问刘二叔道。
刘二叔微微点头说道:“说不怀疑那是骗人的。刚开始时它跟我老伴并无两样,我虽然怀疑,却也不愿意去追问,想着自己一大把年纪也时日无多了,管它是不是我老伴,有生之年就这样过吧。后来它慢慢的长出了尾巴,长出了白毛,平日里不喜见光,也从不说话,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前我也听人说过动物的魂能上人的身,只是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也是要遭天谴的。可人终究是自私的,我平日里又实在孤苦无依,出于私心一直没有戳穿它,想着过一日便算一日吧。”
小武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会为自己着想,你知不知道,这东西要是有一天完全变成了猫,以它的兽性和本事,发起狂来全村人都要跟着遭殃了。”
刘二叔抬起头惊讶地“啊”了一声,显然他也不知道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小武又举起刀子,说道:“所以今天我是留不得这怪物了,只要破了它的肉身,它自然就会死去。”说完手上的尖刀猛地朝那死猫身上扎去。
“喵”,那怪物发出绝望的叫声。
眼看着小武手上的刀就要扎进死猫的脖子了,刘二叔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求求你,放了它吧,它也是为了陪我才变成这样的,要怪就怪我,要不是我自私,我也不会让它一直占着我老伴的身体的。”
小武的刀子停在了死猫的脖子处,显然也是被刘二叔给打动了。我爸妈方才听了刘二叔的讲诉,早就心软了,这时又见他跪着哭喊着求情,更是动了慈悲心肠,也帮着他说好话。
我见刘二叔实在可怜,便轻声问小武道:“这事情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非要杀了这白猫吗?”
小武看了我一眼,说道:“有是有,可我不相信这畜生。如果不杀它,便只能把这死猫给它,让它带着死猫回王大婶的棺材里,等夜黑无光的时候再回到自己的肉上去。可如果我把死猫给了它,它不回到自己肉身上却把肉身藏起来,那再制住它可就难了。”
刘二叔一听不是非要杀死白猫不可,竟然朝小武磕起了头,说道:“只要你留它一条命,我保证它回自己肉身上去,保证不会让它害人。”
其实小武也早就心软了,要不然也不会久久地把刀子放死猫脖子上而不扎进去,此时见刘二叔一把年纪这样求他,便也妥协了。他提着死猫走到那怪物面前,说道:“你既然会灵魂出窍借尸,也算是只灵猫了,又这样忠于主人,算是有情有义,我便把你的肉身还你,你今夜就把这事了结了,不然我就算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也要灭了你。”说完把死猫往地上一扔,说道:“走吧。”
那怪物用嘴叼起起地上的死猫,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刘二叔,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刘二叔眼里也满是眼泪,哽咽着对那怪物说道:“走吧,走吧。”那怪物转过身纵身一跃,进了厨房,然后就没有任何声响了。
我心想这怪物当真跟猫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啊!
怪物走后刘二叔也不说话,走到小武面前微微鞠了个躬,然后打开我家的大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门外又下雪了,刘二叔缩着身子走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显得孤独又落寞。我爸妈擦着眼泪叹道:“哎!明明是有子女的人,却活得像个孤寡老人。”
那天夜里,村里的乡亲们都放起了烟花,燃起了鞭炮,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我和小武隐隐听见刘二叔家的后山传来撕心的叫声——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