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徐燃等人,受不过楼上二位腻歪,便自下楼。
偏巧二楼有各书院学生相聚,美其名曰饮酒对论,以文会友,实则是书院间会前较劲。南天的人见了解归田,便邀他及徐燃等人进去坐着观战。
南天书院作为三十六院之首,被其他书院针对更多。
当下便有一人道:“听闻此楼为林北商会会长湛诚所建,现为贵院广文馆学生、其子湛成象所有。”
湛会长作为大夏首富,将此楼命名为六崇楼,乃是因其经商必遵六义。请问各位,可知是哪六义?”
徐燃不知此人是谁,便有人解释,他是海南学宫的师兄,名为尹集睿。
尹集睿的问题,答案人尽皆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无人作答。
见此状,其下首站便有一人站起来答曰:“所谓信、仁、礼、义、廉、耻是也。”
回答的人名为盛灵瑞,与尹集睿同为南海学宫学生,二人又同为鲛人族子弟。
二人一唱一和,演起戏来。
尹集睿又道:“湛会长将此地取名六崇,又将此地交与湛公子打理,想必是认为湛公子克继父业,能遵此六义了。”
盛灵瑞:“当然是了。”
这尹集睿露出一副疑惑之色:“这就怪了,我听得前些日子,湛少爷与同窗,去了落月楼寻花问柳。”
听到这,南天书院的人,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其他书院有些人暗笑,基本猜到这个尹集睿要说什么了。
果然,尹集睿喝了口酒继续道:“少年人嘛,风流些可以理解。只是不知为何,那赵妈妈却告到了书院,说他们连钱都没付就跑了,还打伤了店里的客人与伙计。
我初听得这消息是不信的,湛公子这般六义俱全之人,这些又都是南天书院的学生,怎会如此无耻,欠这些赚辛苦钱的可怜人的账。
想来是那赵妈妈不要脸,便想了这下三滥的昏招多图些钱财。”
盛灵瑞佯装吃惊:“哎呀!我说之前怎么见湛成象几人,被迟先生带着去落月楼给人道歉,原来是因为这事。想来可能是因为这事。”
南天院的人一脸尴尬,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解归田对此事也有耳闻,便给徐燃等人解释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湛成象身为首富儿子,又怎会欠人钱。怪只怪他们当晚喝得烂醉,时间又到了宵禁,急着要回去,否则当月的月钱要被扣。
几位都是书院学生,其中还有尚武馆的。见他们要走,就有几个伙计和客人拦住去路,只是又不敢动手。
那些学生灌了些黄汤,脾气也上来了。那尚武馆的学生,当下就把人全给打趴下,哪个还敢上前阻拦,只得任由几位爷摇摇晃晃地走了。
被打伤的几人费了好大一笔汤药费,那落月楼的赵妈妈气不过,将此事告到了书院。
院监迟重本就严厉,听说此事后大怒,责令几人道歉,并三倍赔偿损失。又罚他们扫院一月,六个月月钱扣五成。
此事被众人引为笑谈,南天书院的人,自此都不敢再去落月楼。
这二人现在提及此事,分明就是要让南天院的众人难堪。
罪魁祸首不在,南天院的人是有气无处撒。你他娘的去怎么能不给钱呢?
南海学宫见南天书院的人在师兄这吃瘪,都偷着乐,其他人也乐得看好戏。
尹集睿的父亲,是大京商会分会长,两家商会存在竞争关系,能摆一摆林北商会会长家的丑事,他心里自然畅快。
南天学生中原本一人自顾饮酒,不参与辩论,此时见他开口,学生们欣喜万分。
师兄终于出手了!
容与,文知堂经世馆第一人,上届集英会文科一甲第三,名列同风榜十六。
容与道:“实在惭愧,此事确为我院学子所为。说起来当日打伤的人中,还有贵院神将馆的两名学生。
我师弟当时见他们从背后拖着椅子过来,以为他们要偷袭,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听说两位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在下在此代师弟们,向贵院那两位学生陪个不是,实在不好意思。”
南天这边的,弟子们见容与一番话说得尹集睿脸都绿了,暗暗竖起大拇指。
“是他们自己学艺不精,徒惹人笑话,慕和兄不必为此道歉。”
“师兄!”
海纳川!
他一进来,便成为众人焦点。
海纳川,海南学宫第一人,新海国大将海波平的儿子,上次大会武科一甲第一。年仅十六就入同风榜,是与山海盟万家万靖,剑圣元家元晔,天师云家云初,神枪王家王怒同一阶层的人。
不过此番海纳川与容与都不参加集英会,因为集英会每人只能参加两次,这次海纳川是有任务前来。
目光与他相接,徐燃就对他心生好感,认定他值得相交。
尹集睿兴奋地让出首位,南海众学生急忙将大师兄拉过去坐下。大师兄在此,这此文斗,南海学宫的风头是出定了!
容与微笑着与其打招呼,两人是同年好友,此番相见自然欣喜。
不过交情归交情,事关学院荣誉,两人是不会放水的。
每次集英会前,各书院都会提前来到观城,互相切磋试探。一般是提前十几日,当然也会有这样提前一个月的。尤其是最后七日,所有书院的人都会到达,届时各学院互相宴请,探测虚实。
如果互相有看不顺眼的,在什么地方不小心遇上了,还会引发争斗。因此,每到这时候,都是解归田等人最忙的时候。
众人皆期待两人再次交手,不过他们要失望了。两人只是相互聊了两句,便十分默契地不再说话。
众人又谈论一番,便要散去。忽听得楼下有一人喊道:“楼上可是众书院学生?在下这里有一事请教!”
学子中有人问道:“何事?”
那刚刚喊话的是个清秀小生,身边跟着个小书童,那书童也是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
书童打扮的笑笑拉住小书生一角,怯怯说道:“郡……呃少爷,我们偷偷跑出来,你为什么要引人注意,这样不会被发现,抓回去吗?”
宋其乐安抚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玩得尽兴点。那些书生平时最讨厌了,永远一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样子,本郡主……嗯本少爷从小师从太学博士,也没他们嚣张。今天撞上了我,非要好好玩玩他们。”
捏紧小手,宋其乐脸上挂着笑容:“去岁南乡水灾,城中有灾民涌入。有灾民为苦力,其酬不足以营生。有为乞儿,见人则讨要钱粮,每每所得颇丰。
家师感叹民生多艰,路遇之必予资财,与其交谈。乃知有乞儿一日乞讨所得,竟超苦力三日之功。苦力常有饿死,而乞儿生龙活虎。
若苦力乞讨,岂非所获更多?于是师父见苦力问其意,曰,生于尊严孰重?
现在下请教各位,生与尊严孰重?”
万籁俱寂。终有一人开口,南天尚武馆学生道:“人无尊严,便如鹰失双翼,日失其辉,生之无用。”
又有人反驳:“尊严诚可贵,人既死,尊严何用?”
场面顿时吵开了,令人惊讶的,这次不分学院,文生大多支持生命可贵,而习武的更重尊严。习武的骂文生贪生怕死,重利轻义,习文的反驳此乃人之常情,何必故作清高。
见众人吵得难分难解,容与海纳川两人摇摇头。尹集睿请两人回答,两人也不愿说,只道这是众人之题,应当众人解答。
待人不注意,容与偷偷问海纳川,两者孰重?
海纳川回答:“都重要,只是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更愿意选择尊严。”容与点点头,不再问。
其乐见学生们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心下得意。什么天之骄子!还不是被本郡主玩得团团转。
解归田自与徐燃胖子和尚三人坐在角落里,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感兴趣。他所持观点基本与武生们相同,问起徐燃的意思,徐燃笑而不答。
一再追问,徐燃不得已,说道:“生存与尊严对不同的人来说,重量是不同的。
对当苦力的灾民而言,活着的价值就是尊严,因此尊严更重要。对当乞儿的灾民来说,活着更重要,尊严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有人不食嗟来之食,有人为了生存出卖一切,这些都只是对底层民众而言。对像书院学生这些世家子弟来说,生存与尊严是共存的,没必要非要去选择。
如果非要说出个所以然的话,那就是两者并不是矛与盾。你现在是面临着生存还是尊严的问题吗?”
解归田摇摇头,胖子道:“我怎么觉得你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花些时间想想,如何解决灾民的问题。
想想防灾工作做好了吗?有灾后应急措施吗?灾民安置解决好了吗?灾后疫情防治怎么办?说到底,会出现这样的命题,还不是官员不作为的结果。”
和尚吃惊地看着徐燃:“想不到你还是个愤青啊。”
徐燃无奈摊手:“不小心暴露了。”
徐燃回答时没有可以回避,不少人都听到了他的话。学生转述徐燃的回答,众人觉得这话居然很有道理,也就不再纠结。
其乐见计划被破坏,心中不满,离开时候记住了徐燃那一桌的人。没来由的,徐燃突然打了个冷颤。
元晔还以为徐燃他们早走了,正带满情下来,就撞上了徐燃他们。解归田将文斗的事说了,元晔对徐燃这和稀泥的回答居然觉得很中肯。
满情满脸通红,正想着刚刚元晔在楼上对她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