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如画,气质清冷。
封弋初次见到眼中仙女一脸生气的可爱模样,心中微漾,沉默半晌后,暗忖:“小样儿,看谁能憋到最后。”
论静坐冥想的功夫,自问天下间几乎无人能出其左右。
扶奚弯月似的秀眉轻轻蹙聚,漂亮的大眼睛仍是冷漠地审视着封弋,见他故意装着个“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表情,心里生起一丝从未有过、难以言喻的燥气。
封弋一对星目亮起诡异的光芒,深深透进她秀气无伦的俏目里。
两人如此倔强的对望着,不再言语,情景微妙之极。
时间似乎停止。
白光虎似乎感应到这对少男少女的异样情境,很是纳闷,十分不解,心中不由发出“人类太复杂了、情感太纠结了”的感叹。
片刻之后,两人之间一直的寂静沉默,终于让谈兴甚浓的封弋有些烦躁不安,凡心立告失守,且是溃不成军,大感有一些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一些不太习惯的感觉。
论境界,初出茅庐的封弋远比不上身心如仙的扶奚。
封弋轻呼一口气,有意无意的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不经意间再次拉近了与扶奚的距离,甚至差点碰到后者娇躯。
扶奚秀眉轻蹙,暗忖这人为何如此无礼,但是想想若出言叫他坐开一点,反会着了痕迹。但是任由他这么近距离的挨着自己,她又不甘心。
不由又想起以往那些在她面前规行矩步、战战兢兢,以免冒渎她的男子,再和眼前此人比较之后,发觉对此人刚才近距离靠近自己的霸道行径,教她生不起任何深责与恶感。
封弋相貌雄奇,纯真质朴,自身仿若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魅力,令她欲保持距离而不可得。
正不知如何招架与应对之时,刚好一阵山风吹来,吹起了她耳边散落的几丝乌黑的长发,轻轻拂在封弋苍白的脸上。
扶奚轻呼一声,连忙将发丝用手拨回来,顺势拢回鬓边,对着封弋近在眼前的侧脸,尴尬地低声说了句:“呃,对不起。”
封弋大感吃不消,表面上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其实三魂七魄立即离体。
怪你过分美丽!
春天正是爱情的季节,少男少女都容易动心。
扶奚瞥了封弋一眼,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质朴、憨厚模样,心中暗暗得意,破天荒地涌现一丝喜爱,脸上神情也罕有地变得俏皮起来。
然而,宁静清逸的心湖莫名生波,让她内心对这份无缘无故、难以言喻的“喜爱”,隐隐感到有些妥,忍不住微微皱眉。
想到这里,扶奚立时收摄心神,微有波动的心湖立时再次澄明如镜。
封弋轻吁一口气,将三魂七魄重新组合,倏地举手作投降状,苦着脸道:“仙子,看在你是伤者的份儿上,小弟就不和你计较了。其实你不用生气,更不用紧张。真的。小弟虽然是第一次出手医人,但绝不是个愣头新手,我可是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不信你可以问问老白。”
白光虎很默契地点点头,表面上对他的好兄弟封弋给足了面子,内心却是暗暗偷笑。
封弋确实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不过多数都是拿各类被自己伤残的猫、狗、猴等山林动物当试验品,而且有时候还把自己当作试针、试药的对象。
没办法,深山老林就是人少!
封弋瞥了白光虎一眼,知道他的表里不一,心里狠狠的鄙视它一番。
扶奚对这一人、一虎的双簧表演感到哑然失笑,却仍然没有接话,将目光转投河面,眼神清澈若水,还是那样地深不见底。
“看来不把我的家底弄清楚,你是绝不会满意的。”封弋见她包含了天地灵秀的俏目,露出深思的表情,那种超然于尘世的仙态,真教他想挪开半点目光也不能,毫无办法,不能抵御。
只好心甘情愿地说起在王望山救她的经历,徐徐道:“在救你的整个过程中,小弟作为山野郞中,也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坦白说,仙子你之所以能够死里逃生,化险为夷,全懒你凭一已之力维护朝野安宁、宣扬人间正义的浩然正气与赤诚忠义感动了上苍。不好意思啊,之前在你昏迷时,不小心看到了你身上一块紫玉铭牌,才知道你是朝廷的‘御前行走’。好家伙,这个牌子不但设计的挺好看,而且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你非常了不起。”
扶奚的眼里隐隐含有笑意,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对封弋的警惕有些多余,对方能和白光虎相处的这么友好,一定是个心肠极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听到封弋疏通彼此鸿沟的几句拍马屁的美言,更令扶奚大生好感,目光重回他的脸上,轻描淡写地道:“封兄过奖啦。扶奚身居朝廷要位,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封弋见她神态复归正常,当然不肯放过这种稍纵即逝的微妙情势,趁热打铁道:“身为医者,有必要告诉你这个患者一声。虽然小弟帮你医治了刀伤,也初步修复了五脏六腑与全身经脉,但六甲穷蛊巧夺天地玄黄之灵力,非常厉害,不仅封印了你的气海,而且还会慢慢危及你的性命,目前我也只能暂时帮你缓解蛊毒发作。因此,很遗憾的通知你,除非找到解药,在这半月之内你不能使用一丝气劲,否则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扶奚细心聆听,先是秀眉轻蹙,接着轻叹一口气,露出一丝苦涩,泛起一个充满无奈意味的表情,沉吟道:“坦白说,这算是我执行任务以来,受伤最重的一次,连伤势复原都要等上半月之久。”
她孑然一身,接受与执行皇命以来,出生入死无数次,也算是早已淡泊名利,看破生死。
如今突听在世余日不多,虽有未尽完功之遗憾,但内心却无惧死亡,倒也安宁、平静。
封弋乍听之下,原本以为对方是嫌弃他的医术不高明,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对,眼里精光乍现,沉吟道:“仙子你不顾自己生死,反而担心他们追杀于我,这份胸襟,这份情怀,令封弋万分敬仰!”
扶奚美丽的大眼睛端详封弋好半晌,以她的智能,对于初出茅庐的封弋忽然生出无从入手的感觉。
双目闪动着使人心颤神移的柔光,大改她一贯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的作风,轻轻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扶奚在内心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她深知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不仅会在短时间内追踪到自己,而且还可能会继续对付与此事豪无关联的封弋。
扶奚秀眉微微皱起,没来由的一阵心忧,自己生死事小,绝不能白白搭上他的性命。
封弋脸容变得冷酷无比,但明眸神清,自有一股浩然正气,断然道:“如果我封弋是怕事之人,就不会断然出手相救于你。虽说你如今身受重伤,但半月之内走水路赶到蜀郡王府休养,我相信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在下安危,倒不用姑娘担心,一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扶奚视线微垂,眼睫微颤,美目像蒙上一层迷雾,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封弋看着扶奚包含了天地灵秀的美目,露出凄迷的表情,立感心醉魂销,悠然道:“六甲穷蛊虽然难解,但是并不代表无解。恰好小弟要去阆中,就免费送你半程。在此期间,我会尽快找到解约,医治好你体内的六甲穷蛊。”
扶奚美目转向投往远方的水天一色,轻轻道:“生死由命,沉浮随缘,让封兄费心了。”
相对之前的冷战,语气减去了三分淡漠,多了少许亲切
封弋心里一阵舒畅,言笑宴宴的道:“一切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倒是很中听,现在又多一个不错的帮手,确实令扶奚对前景很期待。
沉吟片刻,扶奚秀眸射出好奇的目光,忽然举起小手,问道:“封兄,你我同过患难、共过生死,已算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不知道,作为朋友,扶奚介不介意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封弋对她的内心想法了如指掌,便潇洒一笑,欣然说道:“在我昏迷的时候,想必你已经发现,我体内有一怪异魔胎,共存着一正一邪,却又非常暴烈强大的两道不同真气吧?实不相瞒,这魔胎在我出生时便已种下,并与我一起成长。我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便是拜其所赐。不过,命运真是无法揣测,没想到自出生以来的不幸,总算换来了一次宝贵的幸运。你我还能活着,还能坐在这里惬意地聊天,还真应该感谢它。”
随后,封弋便将自己天生种魔、孙古道出手相救的事情一一简述给扶奚。
扶奚仔细听着,心里波澜不已,时而疑惑,时而感慨。
整个过程,扶奚始终凝视着封弋乐观的笑容,坚毅的眼神,使她感觉到再没有任何忧苦艰险能把后者难倒。
在她心里,封弋虽然是个天生废材,但亦是个天纵奇才。
特别是当扶奚看到封弋的一头灰发与苍白面容时,心里升起一丝女性与生俱来的怜悯与柔爱,一想到少年英才的封弋自懂事以来,一直在逆境中奋进、一直在死亡前挣扎的辛酸与不易,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封弋心有灵犀地感应到扶奚内心的关怀与眼里的温柔,甚是感动,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相信你以后也会慢慢习惯的。所谓向死而生,再没有比这更精确的活法了。”
扶奚缓缓吐出一口如兰香气,道:“一切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封弋听到对方借用自己刚才的一句话反过来安慰自己,微笑道:“做为朋友,礼尚往来。顺口问你一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何要一路追杀你啊?”
扶奚一怔,不由自主地想起数天前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