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晚明：抱个公子好翻身》 第五章 碧幽楼一姐（三）

    良久良久，嫣红终于才止住抽泣。

    哭一哭好多了，这么多年压在心里头的那些郁结，总算也发泄出去一些了。

    “妹妹，之前是姐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妹妹清唱的这首曲子大约不好直接用琵琶演奏，还得容我思量改编一下，妹妹意下如何？”哭过之后，嫣红的眼睛虽然略显红肿，但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清亮，望向苏艾的眸色里也多了几分真诚。

    赶忙欠身向嫣红致意，苏艾笑道：“姐姐过谦了，改编曲子这事本来就是姐姐的强项，姐姐自行安排就好，妹妹可不敢再班门弄斧了呢。”

    “哪里哪里，姐姐日后还得多多仰仗妹妹帮忙呢……”嫣红笑得更柔和了。

    冰雪聪明如嫣红，这下怎会还不明白

    眼前这个正值豆蔻青春的丫头苏艾在此刻的嫣红看来，已不再是那个可能会造成威胁的潜在敌人，而是能让自己看到翻红希望的大恩人了。

    示意苏艾云裳两人稍待片刻，嫣红净手熏香后抱着自己最钟爱的琵琶款款走了出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除了男人更让嫣红上心的，那一定就是嫣红手中的琵琶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琵琶比男人还要更靠谱些。男人大都会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可这琵琶却不会。

    缓缓坐好，轻柔地试了下音，嫣红便抚着琵琶自弹自唱了起来。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一曲未完，苏艾就已经整个沉浸在如泣如诉又激越昂扬的音乐声中，脑海里自然而然地便浮现出了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句子。果然，“古之人不余欺也”，这么动听美妙的乐声也只有香山居士能写得切了。

    “嫣红姐姐，这首曲子虽然我之前也听你弹过，不过还是只有今天才觉得，真的是特别的好听呢。”头号迷妹云裳也早已听得如痴如醉赞不绝口。

    轻轻叹息一声，嫣红的纤手又在琵琶弦上婆娑良久，这才望着云裳和苏艾柔柔开口：“是呀，只有今天最好听，那是因为，只有今天，我才觉得自己的心又活了……”

    只有今天才觉得自己的心又活了？

    不知怎的，嫣红的话听得苏艾特别地心酸，她莫名想到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当然，嫣红还未曾沦落到祥林嫂那种地步，只是，身为女子，在这绿楼之中，身不由己，又有多少真心经得起反复摧残呢？

    苏艾懂嫣红强颜欢笑背后的钝痛与苦楚。实际上，如果按真实年龄来算的话，苏艾还要比嫣红大整整四岁呢。

    一种心疼的情愫油然而生，苏艾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嫣红：”嫣红姐姐，你放心，艾艾虽然不一定能完全帮得上忙，但只要是妹妹能做到的，妹妹一定会尽力的。”

    最初被握住的那个瞬间，嫣红有些抵触，也有些犹疑，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别人以诚待己，自己又怎能拒人千里？更何况，以嫣红目前的处境，她确实很需要苏艾这种不按理出牌的路数呢。

    “多谢妹妹，以后，妹妹要是有什么用着姐姐的地方，也只管开口就是了。”

    “还有我，还有我……”云裳也赶忙凑过来将手叠放在上面，三人相视而笑。

    其实，女人间也不是不能有友谊，只要，你能让对方觉得你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又絮絮地说了一会话，已慢慢打开心房的嫣红重新拿起琵琶弹了起来。

    这是《塞上曲》套曲中的一首《昭君怨》啊。

    苏艾好庆幸自己读研时辅修了一门古典音乐赏析的课程，所以此时此刻，她不仅听得懂曲声中的凄楚哀怨，也知晓这哀怨凄楚背后的缘由。

    看来，嫣红姐姐是有些想家了。

    也是，像她们这些从小被拐或者被卖的女孩，早已不见亲生爹娘面很多年，有些人甚至连家乡在哪都已没法记得了，在“新爹爹”（调教者）手里，能够学到一些才艺然后进入豪贵之家最好，不然，也就只有沦落绿楼这一条出路了。反观自己，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也有着顺风顺水的求学之路，跟她们相比，自己简直是太幸运了。

    慨叹一声，望了望此时已有些神情悲戚的嫣红，再望了望同样眼角泛泪的云裳，苏艾明澈的眸光中神情更加坚定：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一起离开这里的！

    “嫣红姐姐，妈妈有请！”

    就在三人还沉浸在曲声的余韵中回味不已时，伴着一阵敲门声，门外怯生生地传来一句小女孩的言语。

    款款起身对镜整理好妆容，嫣红这才悠悠开口：“回妈妈一声，说我就来。”

    门外的小丫头应了一声，便赶忙离开了，要知道她已经在嫣红门口逗留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

    唉，都是不好惹的，身为侍婢，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姐姐，那我和云裳先告辞了。”苏艾也赶忙起身离座。

    点点头，边送苏艾和云裳两人出门，嫣红边柔声说道：“原本今天是想让你俩多待一阵的，看来只有改天再请你俩来听我弹琵琶了，不过没事，咱来日方长，反正在这绿楼，孤身寂寥，咱们姊妹正好做个伴。”

    “姐姐放心，妹妹们一定随叫随到。”

    都说女人堆里是非多，其实那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制衡点，比如现在，也就一顿饭的功夫，苏艾已经同有潜在可能性成为敌人的嫣红化敌为友了，毕竟，知音难求，贵人更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