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近几年所有文件的杨星自然知道，城乡银行哪有什么反诈骗服务中心！又怎么可能直接向客户账上退还赃款！
铁定是骗局。
而且是连环骗局。
这是要把肖月娥的钱骗光的节奏。
肖月娥这人杨星也知道，监听记忆里能搜到。她丈夫因工伤而死，只遗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仅有的十万元工伤赔偿却在三个月前被人骗走三万八。她经常哀声叹气、抱着儿子哭，嘟囔着自己“又傻又命苦，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快变成一个现实版的祥林嫂了。
如果剩下这点钱再被骗走，母子俩只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肖月娥的通话还在继续。
“……好的，您的身份证号码和卡号已核对无误。下一步是通过业务系统验证，需要核对您的密码。根据我行的规定，为避免您的密码泄露，您不能通过电话将密码告知银行工作人员。我行客服电话955**将向您发送一条确认短信，请您按格式要求输入密码并回信确认。系统确认无误后，我们将再次与您联系下一步操作事宜。”
“哦，好的好的。”肖月娥本就没有生疑，一听对方的操作流程如此严谨、对信息保密如此专业，更加没有一丝怀疑。
很快她就接到了短信，并且遵照短信要求开始输入密码。
这样的连环诈骗案文件上从未通报过，杨星也不知道骗子接下来要使出什么手段。也许得到了账号和密码就可以制作假卡盗用资金，也许还有更进一步的手段在后面等着。
但是不管怎样，卡号和密码同时泄露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等于是卡信息完全不设防了，卡上的资金分分钟有被盗的可能。
现在时间之紧，甚至拔打电话过去也来不及了，而且杨星并未听说过肖月娥的手机号码。
救人要紧，即使动用异能引人生疑也在所不惜。
杨星迅速开启变音，模拟成喇叭音，将声音凝成1度，向肖月娥方向发出最强的穿透音：
“下面向您宣传反诈骗常识。反诈骗常识第一条，如果有人发短信要你输入银行卡密码，那一定是骗局。”
肖月娥的家在乡下，离杨星大约有三公里。1度凝音看似角度不大，扩散到肖月娥附近时却有五十多米宽，不仅肖月娥能听到，她和她隔壁邻居家都能听到，所以杨星选择模拟喇叭音，伪装成路过的警方反诈骗宣传车。
这段话果然有效，肖月娥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就下意识地停下了密码输入，认真地听着“反诈骗常识”。
她的邻居显然也听到了，不过朝路上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宣传车，大概是以为车子还离得远，被树木和房屋挡住了，也不以为意，转头不再理会。
肖月娥听完杨星的这段话，有些迟疑。
杨星知道，被骗走三万八是她心中的执念，如果就这么放弃这次机会，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只怕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悔恨之中，所以很可能这段话并不能奏效。
果不其然，想了几秒钟后，肖月娥狠一狠心，继续在手机上输入密码，老式手机的按键声在杨星听来清晰无比。
杨星早有准备，再次开启“反诈骗宣传喇叭”：
“反诈骗常识第二条，如果收到号码为955**的短信，未必是真正的银行短信，有可能是诈骗分子使用改号软件，使你的手机上显示虚假的客服号码。如果短信要求您输入密码，则可以肯定是虚假客服号码。”
这一条太有针对性了，和第一条连起来听，简直就像是专门来提醒肖月娥的，由不得她不生起警惕之心。她走出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怪了，怎么就没见到有人在做宣传？
不过这回她不敢再输入密码了，看着手机屏幕纠结无比，很长时间没再按键。
杨星从声音判断出“宣传”生效了，趁热打铁，发出第三条“反诈骗常识”：
“反诈骗常识第三条，如果有短信要求您输入密码进行验证，而你对该短信比较信任，你应该输入一个虚假密码。虚假银行客服无法识别你的密码是否为真，就会露出马脚。”
肖月娥听了恍然大悟，如获至宝，赶紧在手机上输了个假密码发送过去。
杨星认真地监听着肖月娥，准备随时应变。一心两用之下，办理业务的双手一刻不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过他接待的那位客户见杨星嘴巴一张一合地，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在窗口外发问了：“你说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楚！”
杨星赶紧回答：“没什么，数钱的时候喜欢小声念出来，不是跟您说话。”
就在这时，肖月娥的手机再次响起来信提示音，肖月娥看了以后眉心皱成一团，神色比之前更纠结了。犹豫了半晌，她再次开始输入密码。
杨星的耳边再次响起她的按键声。
这是怎么回事？杨星迅速推算短信的内容。
如果短信回复“密码正确，通过验证”，那么肖月娥一定知道“反诈骗宣传”不假、打电话过来的是骗子，那就不应该再输入密码。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回过来的短信内容是“您发来的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
好狡猾的骗子！
这样一来，如果肖月娥第一次输入的是真密码，她只会怀疑自己不小心输错了，然后再输一次。如果肖月娥警惕性高、第一次输入的是假密码，这条短信将使他对客服短信的真实性坚信不疑，第二次将毫不犹豫地输入真密码！
这样精密的骗局，还真是防不胜防。见识少一点的老百姓，只怕十个里面有九个会上当。
杨星心思电转，很快又想出了对策，发出第四次提示：
“反诈骗常识第四条，当你回复短信后，不管内容是否为真，虚假客服都可能会回复短信，提醒你密码错误，要求重新输入。这时应该再次输入第一次发送过去的错误密码。”
这条“常识”来得太及时了，肖月娥差点就把真实密码发过去了，还好在最后关头收手。
她拍了拍胸口，对那台只见声音不见车影子的“反诈骗宣传车”信任度急剧上升，很听话地又将前一次的错误密码发了回去。
很快，“银行客服”又回短信了：“您的密码输入正确，验证通过，请注意接听人工客服来电。”
肖月娥的心里三分失落七分后怕。失落的是第一次被骗的钱再无着落了，后怕的是她的银行卡上还有她所有的积蓄六万块钱，是刚取了准备带儿子去看病的，这救命钱要是被骗走了，那真是要了她们母子俩的命了。
她抱起四岁的儿子，余悸未消地说：“儿子呀，妈妈真是傻到家了，差点又被骗了。要真是这样，只能带着你去跳河了。”
不过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说：“唉，要是真能追回那三万八就好了。儿子呀，你说这事到底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呢？”
儿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这么难的题目幼儿园阿姨没教过。
这时，“反诈骗常识”又传了过来。
“反诈骗常识第五条，如果你仍对诈骗分子存有幻想，可以在接到电话时假装配合，到银行寻求帮助，再次确认其真伪。”
没办法了，不把肖月娥的那丝幻想彻底掐断，这位智商堪忧的大姐迟早还会被骗。
“人工客服”很快就又打电话过来了。肖月娥接通了电话，不过心态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
“您好，我是城乡银行反诈骗中心人工客服。刚才您已经通过了系统确认，我们将通过网上银行把款项打入您的账户，请问您是否已开通网上银行？”
“网上银行？没有，我家里也没电脑。”肖月娥家里还真没电脑，不过网上银行要用电脑上网这回事还是懂的。
“没电脑不要紧，只要您到附近的城乡银行网点开通网上银行，我们即可将款项打入您的账户。您可以直接在柜台或自助设备上取钱，无需通过电脑。”
“哦，这样啊？好吧，我去问问。”
“好的。不过按照反诈骗中心工作流程，需要对您进行特别提醒：本次追回的赃款有限，被骗的人数达百人之多，我们中心同时向所有客户发起退款服务，先确认先退款。如果您用时过长，有可能被减少甚至取消退款额度。另外，我行反诈骗中心属于保密部门，退款流程银行普通工作人员无权知晓，请您注意保密，在开通网银时不要提及退款事项。如果发现您泄密给银行工作人员，我们将可能取消您的退款额度。”
“哦，好的。我会保密的。”肖月娥挂了电话，期盼地看着外面。
那个“反诈骗宣传”喇叭好一阵没响了。怎么就不响了呢？
要不，就到银行去看看？开个网银而已，又不是汇款出去，怎么着也不可能被骗吧？这万一要是对方把钱给退回来了呢？
肖月娥的心中又隐隐生起一丝希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