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线希望，你也给本王拔了它！”月下眠扯了下嘴角，最终没能笑出来，他盯着众位太医军医说道，“她，本王，还有你们，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你们选吧……”
废话，当然选一起活！
但是病人伤势如此严重，病人家属又总施加冷暴力，万一刀拔出来了人也没了……冷暴力会不会变成真暴力？！
“殿下，这个……”随军的张太医搓着胡子犹豫不决，“雪姑娘很难活下来，何必让她……”再受那份罪呢？
话音未落，月下眠利剑般的眼神扫过去，冷冷地说道：“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做便是，若是因为说废话耽误了救人的时间，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是是是……我们拔，我们拔还不行吗～
大小军医苦哈哈地做着准备，一致推选说“可能活”的小张军医做主力，小张军医好生后悔自己方才一时脑抽开了口，现下算是被这群老狐狸给盯上了！
小张军医净了手，点清细布和金疮药确实没有纰漏才小心翼翼地蹭到榻边对月下眠说：“请殿下扶着雪姑娘的头部，微臣这便为雪姑娘拔刀。”
“好！”月下眠托起雪清欢的头颈轻拢在怀里，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乖，疼一下就好了，坚持住……”
小张军医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为雪清欢陪葬的心理准备，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握住匕首把柄用力一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一下浇在小张军医的胸前，染红了白袍的大片面积。
“咳……”
雪清欢剧痛之下竟然猛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张军医不断咳血，带血的手如铁爪般一下攥住了他拿刀的手，似是要捏断他的手腕。
“啊呀！”
小张军医先是被热血浇了一脸一身，又被口中不断往外涌血的雪清欢如厉鬼一般死盯着，抓着他手腕的手亦冰凉如鬼……小张军医被吓得失声尖叫，将匕首随手一扔后动也不敢动，完全忘记要止血这回事，只傻呆呆地立在榻前。
“快闪开，为师来止血！”张太医推了他徒弟一把，真是替小张军医感到丢人，这么胆小还想着转职不做太医做军医！
张太医也顾不得冒犯一说，迅速剪开雪清欢的前襟露出翻卷着皮肉的伤口，将一整瓶金疮药都倒了上去，回过神来的小张军医给他递来缝合的灼烧过的金针和羊肠细线，仔细盯着他师父手指灵活的像是绣花一样迅速缝合起伤口。
细线穿过皮肉磨起“嗤嗤”的声音，反复袭来的剧痛只是令雪清欢剧烈抽搐了一下便再也未动，抓着小张军医手腕的手渐渐松开，忽的一下垂落在榻边。
月下眠无比惊慌地给她擦拭着嘴角唇边的血流，声音里带着哽咽地低语道：“清欢，清欢你别吐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咽下去好不好？求求你了，动一动……”
张太医处理好线头后看了一动不动的雪清欢一眼，顿时大惊失色：“殿下，快、快与雪姑娘说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最好让雪姑娘把最后一口淤血咳出来……”
“清欢，你听见本王说话没有，别睡……你睁开眼睛……雪清宛还在等你回家，你想抛弃他一个人吗……”月下眠拍拍雪清欢的脸颊，看着她越来越涣散无神的瞳孔着急得要呕血。
雪清……宛……是谁？
说话的……又是谁？
回家……不想回……家……
好冷……冷入骨髓……睡着了便感觉不到冷了……
雪清欢眼前一片朦胧，她渐渐合上双目，试图沉溺进温暖的幻觉里。
“雪清欢你不准睡！”月下眠突然掐了掐她的脸，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不肯跟我在一起是为了雪家，你是雪氏玄衣这一代最优秀的人，一心想要维护雪家的名声和荣誉……本王很是忌惮雪家，不过你死了之后雪家便再与本王无关，本王想怎么处置雪家都行。因为本王手中有一枚可以调动百万大军的虎符，你猜整个雪氏山庄会支撑多久才湮灭？不过这些已经与你无关了，本王只是想让你走得不安心才告诉你的，好了，你可以死了……”
雪家？
对，我是雪家玄衣。
说话的是谁？他为什么要灭绝雪家？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不可以这么做！
雪清欢忽然挣扎起来，四肢抽搐了许久，她眉心一锁，一口血喷在月下眠的衣袖上。
“好了，这就好了，雪姑娘活下来的机会有七成了……”张太医十分兴奋地拍了下手，他备好金疮药和细布，交给一直在身旁侯着的女医，对月下眠说道，“殿下，雪姑娘身负严重外伤与严重内伤，老臣同僚的这位女徒弟可为雪姑娘包扎伤口，但雪姑娘的内伤还得靠她自己，若今晚不发烧明日便可以服用老臣写下的药方了。雪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女徒必会好生照料雪姑娘，殿下可放宽心……”
月下眠松了一口气，重重地靠在了软榻的靠背上，他身上的白衣已被血染透，手上脸上亦是血迹斑斑，比起一袭玄衣的雪清欢更像是一个血人。小张军医给他包扎好颈上的伤口后便随众人一起退下，屋中只剩他与雪清欢，以及那位负责照顾雪清欢的女医。
月下眠半躺在榻上，雪清欢还靠在他怀里，他一下一下轻抚着雪清欢的眉心鬓角和两颊，忽然坐起来弯下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让眼泪沿着她的发际滑落到耳旁。
“哥哥……”雪清欢的手指蜷了一下，眉头蹙了蹙，很不安稳的模样。
月下眠一愣，伸手包住她冰凉的手，在她耳边应了声：“嗯，我在。”
眉间舒展，面容安然。
她的软肋是雪家，能让她安心的人是雪清宛。
她的心里没有我，梦里也没有……
月下眠笑眯眯的看着她，轻声说道：“不管是什么，能让你活下来的，就是最好的！”而我的苦，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女医眼里和耳朵里全是安亲王殿下硬塞过来的狗粮，足够她们一屋人吃满一整个冬天！
待雪清欢身上九处大伤无数处小伤以及各种陈年旧伤被处理好后已是垂暮时分，张太医被李耀祖硬扛过来看了几眼，直到他发誓“不发烧就有八成几率活下来”李耀祖才将他扛回去。
月下眠换了一身紫袍站在院子里的老树下，看到李耀祖出屋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李耀祖颠颠儿跑过来：“殿下，那三车粮食都回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月下眠塞了几张纸在他手里，阴沉着声音说道：“出兵计划和清欢早先画下的阵型图，给你三天时间和五万将士，灭了北疆。清欢好起来之前本王没有任何时间见你们，有事自己商量，权当本王不在。”
“灭、灭了北、北疆？”李耀祖激动地话都说不囫囵，但兴奋过后还得面对现实，“殿下，陛下下旨了吗？”
“一切后果有本王扛着你怕什么？”月下眠嫌弃的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本王不想知道过程，但三日后本王要见到北疆族长的脑袋。”
“是，殿下！”李耀祖像是真的拿到了出兵的圣旨一般，眉飞色舞地去营里喊众将领来商讨出兵的计划，“哼哼，北疆……老子看你不顺眼二十多年了！”
嗯，本王看北疆不顺眼也好几天了！
月下眠轻哼，转身进屋，然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雪清欢而是那只再次跟随李耀祖过来送衣服的女医，她费力的往下扒拉着雪清欢的衣服，试图将她扒光换新衣服。
笨手笨脚，一点都不温柔！
“你回去吧。”月下眠没好气说道，“衣服放下，本王来。”
这这这……这不好吧？
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
女医红着脸瞄了月下眠一眼，用细若蚊蝇地声音反驳说：“殿下身为男子，是不是有些不甚方便？”
月下眠一个白眼砸她脸上：“不方便？哪里不方便？本王给自己的王妃更衣哪里不方便？”
方便方便……哪里都方便，只求您不要再塞狗粮了！
女医迈着小碎步窸窸窣窣地离开，走出门口时又偷偷回头瞄了一眼，暗道：“安亲王真好看～”
月下眠适时向她露出一抹浅笑，将那姑娘羞得红着脸跑了，他冷哼：“好看也不是你的，本王是王妃的！”
月下眠在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扶起雪清欢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伸手解开雪清欢的衣襟，露出几乎缠满细布的上半身，细布之下掩藏斑斑驳驳的浅色伤疤。
月下眠一眼便认出了这些痕迹是数月之前在卢牙山留下的，那些小铁钩钻到皮肉里去又炸开，血肉模糊！
他低头吻上雪清欢的肩膀，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身上每一道伤口都告诉我我有多懦弱、多无能……你像神一样，却被我一介凡人拖累……”
换好衣服后，月下眠给她掩了掩被子，笑道：“睡吧，等你醒了就没有北疆了，我们也该回家过年了……”
……
张太医哀叹自己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经受不住西关大雪的折腾，他“哎呦哎呦”地爬上榻，合衣盖上被子准备安歇。
“早睡早起有益于养生，可惜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当回事！”张太医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咚咚咚……
敲门声刚过，门外便响起了李耀祖的声音，带着不安，甚至于惊恐：“张太医您快来看看，雪姑娘高烧了，快不行了！”
我的神！
这是想要我老命啊！
张太医比年轻人还利落地从榻上跳下来，披好衣服开门冲进了大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