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来啦……”
说话的又是一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她从厨房里一溜儿小跑出来，手里四平八稳的端着青瓷碗，到了门口自己先来了一口漆黑的药汁，小脸皱成一团：“嗯~好烫好烫……太苦了，我去拿饴糖！”
“拿什么饴糖，赶紧端进来！”雪世萱怒气冲冲的高声喊道，吓得掌柜摸着肚皮打了个哆嗦。
月下眠坐在石凳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屋门开开合合，雪清敏不断地从那个红衣男子的手里接过沾血的薄衾衣物扔进火堆里烧掉。
天色蒙蒙亮时，屋里走出七八个红衣，男女老少都有，雪世萱走在最后，盯着月下眠看了许久。
明顺看众人皆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便吓坏了——
难道人……没了？！
“世萱姐……”月下眠忽生恐惧感，他有些不敢去看雪世萱的表情，半垂着眼唤了声。
雪世萱瞄了眼对面楼上躲在窗后偷窥的人，冷声说道：“准备一千两白银送到广陵雪家，至于你那个未婚妻……天亮之后，要么让她走，要么你和她一起走！”
说罢，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跟其他红衣一起走了。
给雪家送一千两白银？
人还活着！
月下眠大喜过望，追上去连声谢道：“谢谢世萱姐、谢谢世萱姐……”
“谁是世萱姐？”雪世萱剜了他一眼，说道：“我是清欢的第十三位姑姑！”
“啊呀，谢谢世萱姑姑，世萱姑姑真是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犹如华佗在世扁鹊重生……”月下眠的嘴像抹了蜜似的，所有夸奖大夫的好词佳句拼命往雪世萱身上扔，说了一堆最后终于说到了重点：“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和高傲离去的背影。
明顺得了军令般欢天喜地的窜到窗边，扒开一条小缝往里瞧。
月下眠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拖到一旁合上窗，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并顺手将他关在了门外。
明顺青黑着脸坐在台阶上，托着腮望天：“重色轻友！”
“你看到了什么？”
躲在窗后偷看的正是娟儿，她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李燕回正坐在床上注视着她。
“你看到了什么？”李燕回又问了一遍。
“奴婢……奴婢没看到什么。”娟儿犹豫着，最终矢口否认。
“说实话！”李燕回猛然提高声音，怒气渐渐浮现在脸上。
娟儿“扑通”一声跪下，微带哭腔的答道：“奴婢只看到那屋里的红衣们都走了，殿下夸那个没礼貌的女人医术高明，再、在没有别的了！”
“殿下进去看那贱婢了是不是？”李燕回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极为平静。
“不、不是……”娟儿急忙摇头，在看到李燕回似要将她刺穿的眼神后便低下头，轻轻说了声“是”。
“哦。”李燕回点点头，又拥着锦被躺下了，闭上眼睛说道：“你去睡一会儿吧，天亮之后我们也去看看她。”
娟儿在床边的打了地铺，合衣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告诉李燕回她听到雪世萱说的那些撵人的话但又不敢开口，思来想去只好权当不知未闻。
屋里点了蜡烛，很是明亮，屋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正对着小院子的窗大开着，微风和着鎏金香炉里镇静凝神的安魂香将血腥味和药味慢慢化去。
崭新的玄衣外袍伸展着挂在衣架上，被风吹得微微鼓起，肩膀上为了避免被海东青的爪子伤到而镶了一对镂花的银色护肩。
窗下的柜子上从内到外依次摆着极少出鞘的星追剑、短剑匕首和暗器匣，用来固定马车窗棂的那对峨眉刺也被解下来放在上面。
唯独不见赤红色的龙骨鞭。
雪清欢散了长发压在身下，脸色苍白如宣纸，黑色的里衣严丝合缝的遮住了身上层层叠叠的裹伤白布。她的武器皆被卸下，左手上的两枚鹰爪刃却还牢牢的戴在手指上，血迹已被拭净，烛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
她微弱的呼吸带着浓浓的安神汤的气味。
雪世萱深知她惊人的抗药性，便灌了她一碗加了三倍分量的安神汤，如此还不够，又在她的头上刺了抹了药粉的金针，香炉里点了两支安魂香才让她无知无觉的躺在了这里。
月下眠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着这个比往常更安静，似是毫无警惕睡着的姑娘。
“清欢……”
他轻轻唤了声，想好的那些可能是责备的，可能是愧疚的，可能是劝慰的……都因她难得昏沉的模样而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余心痛让他湿了眼眶。
“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拿自己这万金之躯当回事儿呢！”
他咧开嘴笑笑，接着说道——
“你痛吗？”
“我也痛……因为我觊觎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老乔觊觎的很明显，可是我们都不想放弃你，也不想与对方决裂……可是他不在，我还是很高兴，你说我要不要跟他‘和离’？你知道和离吗，说白了就是和平分手……”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还是硬邦邦的不会拐弯的那种……你定会奇怪的看着我说，属下已经受雇于殿下，其他觊觎属下的人都该杀……”
“我每次看着你都会告诉自己，皇天后土在上，这姑娘我可不敢惦记……可我还是惦记上了，你会杀了我吗？大概不会，毕竟我是你的雇主，你是一个那么固执……固执到可爱又让人心疼的姑娘……”
“我想牵你的手，可是第一次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你险些捏断了我的手指，这给我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阴影，所以我一直不敢下手……我是不是很无能？”
……
“快点好起来吧，回家让麻婶做新口味的大饼给你吃，吃饱了我们一起干掉那些看不惯我们又干不掉我们的人……”
“我应是话本看多了，以为你能像书里写的那样，即使睡着也能听得到……”月下眠看着毫无动静的雪清欢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什么人，胆敢拦住我家小姐的去路！”闻声便能想象娟儿那趾高气昂的模样。
明顺干笑打岔的声音紧随而至：“哎呦哎呦~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嘛……”
“有事和我说，或者和他说，我们自会转告，但此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擅闯者死！”撂狠话的是雪清敏。
月下眠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李燕回主仆又和雪家人对上了，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二人没完没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