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值得吗？”
问出这句话的，是老熟人，那个因为长相过于普通，而无任何记忆点可言的龙须道长。而他问的对象，也是老熟人，墨兮先生。也算是某种巧合，墨兮先生仅凭那超过腰部的白胡子，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无法忘怀了。
但是不管他们的外在是否是刻意的要这样的低调或高调，他们此时的做派，却只能用超凡脱俗的高调来形容了！
二人凌空而立！脚下是连绵不断的苍莽群山，头顶是连绵不断的碧蓝天空。他们脸如就夹在这大地和天空之间，宛如沧海一粟。但和真正的沧海一粟不同的是，他们是那种谁也无法忽视，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颠覆天地的沧海一粟！大地和天空在他们这里，都只是手掌间的玩物而已。更确切的说，他们只是想保持这个沧海一粟的样子罢了，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凌驾于天地之上。
矫情吗！是有一点。但是，人到了这个份儿上，任何的矫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东西，把他们衬托的比沧海一粟还要小上很多！
太鲁阁！
准确的说，是颠倒后的太鲁阁。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任何人，甚至是那个玉山魔方化身的玉山阵法，在它面前，都只能用渺小来形容。
此时二人在和太鲁阁底盘大概齐平的位置上，远远的看着它。如果你能从一个更远的视角看过去，他们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你问的是哪个值不值得？”墨兮先生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语气轻快的道：“是问毁掉这座天空之城值不值得呢，还是问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聂公公值不值得呢？”
“你就这么自信？”龙须道长看着信心满满的墨兮先生，奇怪的道。
“自信什么？”
“聂公公不是傻子，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谁都看得出来是摆出玉石俱焚的架势。更何况，木姬才刚刚伏诛，完全消散。身为以太残存的两大巨头，他就真的心甘情愿的和你硬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这群以太可是最清楚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我们这些宗门的绞杀下还能苟活这么长的岁月。他完全可以溜掉啊，那样的话，你这么大的阵仗岂不是白费力气了。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当年还是黑山老妖的聂公公可是在我们的联手之下逃掉的，而且一逃就是五百年。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在来一次脚底抹油呢。”
墨兮先生看着远处的太鲁阁，笑了一下道：“金玉娘的阴魂是你放出来的吧。”
很显然，他的这句话不是个问句，所以他接着道：“在此之前，我确实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过在这之后我就有了。”
龙须道长不置可否的沉默着，也不插话，静静的看着太鲁阁。
“当年你扣下了金玉娘阴魂的目的我没兴趣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不管你用何种方法，扣下的都是不完整的阴魂。至于残缺的部分当然是在暗境中了。而聂公公想要的，自然是金玉娘一个完整的阴魂。否则的话，他即便是拿到了你放出来的阴魂，也达不到他的目的。”
墨兮先生清了一下嗓子，道：“所以要拼全金玉娘的阴魂，唯一的办法就是勾连明暗两境，拿到那一部分阴魂。而现在来看，勾连明暗的最可行办法就是厥阴之地，没有其他。
“你何出此言？”龙须道长疑惑的问道。
“你以为封妖盟的那个叶青磷折腾这么多年我会视而不见吗！”墨兮先生淡淡的道：“此子以人族身份而被封妖盟接纳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而他在鬼道一途上的天赋则颠覆了我对鬼道修为的所有认知。而更有意思的是，此子精修鬼道的唯一目的，竟然是能够以肉身前往暗境，拿回自己爱妻的阴魂，以弥补当年自己的遗憾和亏欠。这可能是他鬼道修为如此异样敏感的一个勉强解释吧。”
“这和厥阴之地有什么关系？”龙须道长的疑惑并没有消减。
“是没有关系。可是这个叶青磷这么多年不遗余力，不计后果的试验各种勾连明暗的方法和可能，他甚至连酆都城都去过了。”墨兮先生的语气里满是不自觉的赞叹，道：“可是事实证明，这些方法都不可行！即便有那个来历神秘的花合欢的帮助也不行。可这种百折不挠的试错的劲头，倒是我们这几个宗门里年轻一辈的弟子里难得一见的。可惜了，这样的奇才，而且是人族，却被无荒夫人给收留了，说我们瞎了眼也不为过。”
龙须道长的眼睛忽然一亮，道：“你是说——”
墨兮先生点了点头，道：“猜到了吧。叶青磷弄出的动静不小，所以我能关注到，这聂公公自然也可能关注到。更何况，他所要做的事情，其实和聂公公是一样的。只是聂公公不知道，金玉娘的阴魂被分成了两部分，明暗两境都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而叶青磷这么不遗余力的试错，聂公公自然乐得消停。这也是我们这么多年都无法发现他的踪迹的原因。试想一下，他的目的是勾连明暗，不管哪种方法，我们都会察觉的。可是现在有叶青磷冲在前头，他只需要远远的在一边儿看着。既能及时发现方法，又能隐匿自己，不得不说，真天意也。”
“你隐匿的这么多年，可真是没闲着。”
“你这话说的，叶青磷此人你就没有关注过吗！”
“我还真没关注过。”龙须道长苦笑道：“一个萨满，一个黄金世界，一个封妖盟就够我忙活的了，我哪里还有别的精力去关注这些事情。更何况——”
“你说的也对。”墨兮先生点了点头道：“当年的君子协定可是说的明明白白，凡是事关明暗两境和以太的，都由我太鲁阁出面。神机营是指望不上了，昆仑山这些年是越发神神叨叨了……”
“好了。”龙须道长及时制止了墨兮先生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牢骚，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自信和我放出金玉娘的阴魂有何关系？”
“很简单。正因为叶青磷的试错，聂公公知道，除了厥阴之地，没有更好地方法勾连明暗了。而现在这天下的厥阴之地可都在我太鲁阁的掌控之下。我也不怕告诉你，几乎所有的厥阴之地都被我们封印了，除了一个地方。”
“这里！”龙须道长难以置信的道。
墨兮先生点了点头，道：“所以聂公公要使用厥阴之地的话，就只能来这里。当然了，你或许会说，他大可以现在跑了，等以后再来。先不说他错过了这次，我们太鲁阁会不会也把这里封印了，就凭金玉娘明境里的那一半阴魂就足以让他不得不出手了。”
龙须道长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道：“我还真是帮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一个大忙！任何死后无法及时归入暗境的魂魄，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在厥阴之地上变成以太，要么消散于天地之间。我扣下的金玉娘的一半阴魂也不例外。所以聂公公不管是要用这块厥阴之地勾连明暗，还是为了避免金玉娘的阴魂消散，他都必须打破云台封印，而且还得快。否则的话，一旦阴魂消散，他这么多年来的苦心孤诣就真的付之东流了！”
“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聂公公藏了这么多年，明知木姬的下场，还不惜在我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本体，也要孤注一掷的弄开云台封印。”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龙须道长好奇的道：“你现在可是赌上了天空之城啊，这么大的阵势，如果把我换到聂公公的位置上，我实在是没有多大的胜算。你就不怕你这势头过猛，把聂公公的冲劲给吓没了。虽然他对金玉娘的阴魂势在必得。可是面对一个必败的局面，他又不傻，为什么还要不管不顾的冲过来呢！如果他失败了，那金玉娘的阴魂同样没什么好结果。反倒是搭上了他自己。这个时候，如果是我，可能就是吞下这个耻辱，记在心头，先保命。然后伺机报仇。”
“所以啊，我就必须给聂公公提供一个假象，就是他必胜的假象。只是这个假象是一个惨胜，他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得到的。但也是只要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就一定会得到的。”
“哦！”龙须道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你还有这本事！”
“也没什么难的。盘古元魂珠就够了。”墨兮先生淡淡的道。
龙须道长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你没必要那么看着我。”墨兮先生毫不在意的道：“当年他不就是靠这个逃走的吗！事后我也发觉了这一点，所以一边收集元魂珠的残片，一边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后来弄明白了，这可是解决厥阴之地的最终极办法。你也知道，解决厥阴之地可是我墨家最后的执念了。”
“你继续说！”
“聂公公知不知道盘古元魂珠的这个作用我不清楚，但是他肯定知道这东西的威力。所以我把我所收集到的盘古元魂珠都通过某种方法，送到了他手上。而这无疑会给他带来无可遏制的自信。自加上你的推波助澜，才有现在这个局面！”
“你真是在冒险！”龙须道长有些愤怒的道。
“是，之前的五百年我们倒是没有冒险，可是结局呢，任由木姬和聂公公两个以太逍遥了这么多年。这次如果你不冒险，能说动萨满出手，能收服木姬吗！”
龙须道长顿时哑火了！
“你放心，我既然敢把这么关键的东西送出去，就有我自己的道理和把握。而现在这一切说明，我们的冒险至少是起作用了。聂公公已经是箭在弦上，骑虎难下。只要解决了它，我们就少一个后顾之忧。到时候，才可以彻底腾出手来，弄清楚那个扎特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群萨满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而我，才能彻底拿到聂公公身上的元魂珠残片，才能完成我的最后一步。”
“这招棋，还是太险了，太多不可控的因素混在在里面了。”
“不，恰恰相反，这步棋是最不险的。”墨兮先生笃定的道：“其实说了这么多，分析了这么多的前因后果加各种因素，所有的落脚点，也就是根本上，还是聂公公对金玉娘的痴缠之上。”
龙须道长细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道：“失去之后才拼命挽回，这个牛角尖，红尘中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勘破。”
墨兮先生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那些佛门之人的口气了，无聊至极。”
龙须道长也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暮雪夫人的。她的脾气这些年可是越来越怪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昆仑山偷偷换了宗主没通知我们啊！”
龙须道长一边笑一边看着墨兮先生摇头，道：“你还真是敢说啊！明知她脾气不好还敢这么背后说人，你就不怕她找上门去。”
墨兮先生淡淡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的回过头去。
“也没什么难的。昆仑山变得再神秘，暮雪夫人再怪，他们始终还是这明境中的一份子，这一点是变不了的。我只需要把我们俩的所思所想，毫不保留的告诉她就行了。没有隐瞒是取得信任的最好前提。只要她心无疑惑，就算是成功一半了。”龙须道长坦率的道。
倒是墨兮先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真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了！”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墨兮先生欲言又止的道。
“你想说什么？”龙须道长立即发现了他的破绽。
墨兮先生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道：“昆仑山这么多年的改变，全因为一件事情：元魂珠。这也是我顾忌的地方。”
“怎么又是这东西！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墨兮先生摇了摇头，道：“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的的也说不清。等这里的事情了了，我再详述吧。我想我是明白了，暮雪夫人为什么会出手了。”
龙须道长犹疑的看着他，道：“你们怎么都怪怪的。”
“等你知道前因后果就不会有这个感觉了。不过你放心，这些事，和今天的事情没多少关系。如你所说，我们都是明境中人，至少当前，目标是一致的——破阵！”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