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银蟾见到白中玉发火,并要驱逐浣衣妇陈氏,赶紧来问缘故。白中玉忿忿道:“这贱人做下不齿之事,还加狡辩,实实着人怒也。”银蟾来问陈氏,究竟她做错了什么,惹得知府大人如此愤怒。陈氏十分委屈,言道:“夫人,大人他怒于奴婢之有孕。”“啊,”银蟾一愣,“怎么,你怀孕了?怎么可能?”
不怪银蟾惊异,这陈氏方三十岁,是个寡妇,丈夫已死四年。她至今尚未另适人家。所以这怀孕之事,绝违常情。除非,便是她同哪个汉子存在奸情。但陈氏平素让人看着老实本分,她能做出那等有伤风化之事,有些令人不信。若是事实存在,也难怪白中玉会动怒。府里如何肯用陈氏这等品性之人?
银蟾自然也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问陈氏:“陈氏,你老实说,你是否暗里同哪个男人苟合,方致有孕?”陈氏拜道:“夫人,请相信奴婢,奴婢懂得妇道,绝不敢为不知廉耻之事。”银蟾道:“若是没有奸夫,这孕何来?你解释一个清楚。”陈氏道:“夫人容禀,我腹内的这个孩子绝非是哪个野汉子、野男人的,奴婢也从来不曾与人偷情鬼混。但有,天打雷劈。至于孩子,乃是我那亡夫甘雨村的。”“啊,”银蟾道:“这又不可能了。陈氏,你的丈夫可是死了四年,如何会令你怀孕?这不合常理呀!难不成,你见到了他的阴魂,相与交合而怀了鬼胎?”陈氏道:“夫人呀,您言的不假,奴婢前时确曾会过我那丈夫亡夫的阴魂。而且……而且春风一度,遂有此胎。”银蟾道:“这怎么说?”陈氏道:“会昌湖(也称永宁湖)畔有一座银鱼观。人传,观主秋水道人有特别的术法,能够使得孀妇得见其亡夫的魂灵。奴婢同丈夫甘雨村紧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后,夫唱妇随,十分融洽,感情真挚。其殂,奴婢悲伤不已。每每思念,泪流两腮。听说秋水道人有那特术之后,怦然心动。急切一见亡夫,即便见到的是鬼魂又何妨?于是乎,奴婢东拼西凑,挪挪借借而得铜钱三贯,便去了一趟银鱼观。舍钱之后,秋水道长将贱婢带入一间静室。在那里,果然见到了我那朝思暮想的丈夫。免不了一述离别衷肠,切切悲悲,****绵绵。接下,爱欲难抑,我们便就室中床榻,做下那事。不久,奴婢发现自己怀孕了。奴婢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不仅为亡夫留下根苗,而且也是奴婢将来年老力衰时候的依靠。虽说独自拉扯一个孩子会苦点、累点,但不及乐趣。奴婢句句实言无虚,夫人可行调查。但说了谎,您怎么处罚奴婢都成。”
银蟾通过察言观色,陈氏不似撒谎欺瞒自己,或确有其事。她教陈氏起身,道之,此事自己会作一番调查。转而劝说白中玉暂消火气,待到将事情弄清楚再说。自己定然搞一个水落石出。白中玉犹忿忿:“贱人(陈氏)是在捣虚,这世上,哪里会有其所说的那等事情?”
银蟾感觉陈氏所讲之事蹊跷,疑点重重。她的丈夫已经死去四年,按常理,早该投胎转世,又怎么会出现其魂?难不成,一直是野鬼?自己有必要查实,重点是银鱼观。银鱼观的观主秋水道长,是否真的具有可令孀妇见到亡夫的特异术法?通过打听,人说秋水道长确善神道。许多思念亡夫的孀妇前往银鱼观,求请帮助,均达成所愿,夫妻团聚一时。同陈氏一样,事后妊娠的,也不乏其人。可见,秋水道长的术法,相当灵验。
银蟾心说:“难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是道法无边,宗宗可行?”不敢轻信,思想自己不妨假作丧夫妇人,也去银鱼观一遭。一求秋水道长,看他究竟如何做到而令阴阳两隔的夫妻相重逢的。假如为之识破自己是在伪装,责怪戏弄于人之错,自己赔个罪也就是了。于是,某一天,更换装束,像似普通家户妇人,将身来在银鱼观。见这座银鱼观:
点点精致设计巧,古朴风雅特色明;
画壁华美门屏丽,殿堂端肃摒险绝。
规模不大,但殿室错落有致。据说,造它而开挖地基的时候,掘到一只银制之鱼,故此观名“银鱼观”。
银蟾遇到小道士,相请通报,自己欲要拜见观主。简短说,见到了那秋水道长。这道长:
炭眉指头粗,金睛荔枝大;
脸型圆如盘,马鬃粘腮上;
头戴九梁观,身披仙鹤氅;
八卦太极图,印在内服胸。
秋水道人见得银蟾,呆了一下子,惊以为得遇天人。这妇人实在太过漂亮了,世间怕是难觅相匹之佳丽。不是仙娥下界,又是什么呢?目睹一眼,终生之福。但换了旁人,眼睛早直了。可这道长老于世故,能够马上平稳己心。听银蟾讲明来意,他“哦”了一声,言道:“原来女安人是想一见亡夫阴魂。这可以,但是……”沉吟了一下。银蟾明白,这忙不白帮,你得敬奉那钱儿。她遂“舍”铜钱三贯。秋水道人见到了钱,眉开眼笑。银蟾心说:“人常言,‘出家人不爱钱,越多越好。’这话一点不假呀(这句话,笔者是听单田芳老先生评书里说的)。”
秋水道人将银蟾引入一间宽大的静室。室虽不小,但除了一张床榻与一个靠夹角的小几及几上的香炉,别无他物。秋水道人对银蟾言道:“女安人且坐床稍待。一会儿,您便会见到自己的丈夫。”将小几之上的香炉点着之后,念了什么咒语,他随后转身出室,掩上了房门。银蟾心说:“这道人真有那等术法吗?怎么那么叫人怀疑呢?人传他能够做到,却又如何无那眼力瞧出我的丈夫实则健在,活得好好的呢?”无聊,闲坐床沿。但随着香气逐渐弥漫与浓重,她意识到不对。心魂如何有些飘忽的感觉?她毕竟不同于常者,是修炼有道的,赶紧凝神静气而入定。
却此时,房门复开,还是那秋水道人入来。随手将门关闭之后,直趋在床沿坐着的银蟾。银蟾狐疑:“这道人难不成招不来我的‘亡夫’,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愚弄,是被骗了,想要对我行加质问、指责?”想着,起得身来。全没想到,道士出语大出意料。听他叫道:“娘子呀,为夫在那边好想你呀!”语气悲戚,可在脸上分毫不刻。相反,他却是一副淫笑。向前来,搂抱银蟾。银蟾霎时明白了,这道士人面兽心,天良丧尽。哪里是招孀妇的亡夫阴魂来到,而使恩爱夫妻相会,为一宗善缘。分明借此由头,运用术法,达到其不可告人的可耻目的。最可疑在那炉散之香上面,令前来求助的妇人产生错觉。神智昏昏之间,只把秋水道人错当成了自己丈夫。从而,为之所乘,反使自己稀里糊涂不知觉间遭受**。
好可恶、可憎恨的妖道,银蟾对之怒忿冲冲。将秋水道人一推,随之飞起一脚,将他蹬了一个仰八叉。力重了,妖道由外痛到里,肺腑乱翻五味瓶。哎呀,那个难受。银蟾点指其怒喝:“妖道,尔这无耻之徒。敢以邪术巫法,骗奸良家妇女。真真道德沦丧,禽兽不如,也实实当杀。尔就伏来。”上前擒取。秋水道人跳身而起,同银蟾过招,且叫道:“好贼妇,居然为你识破本道机关。看来,你有些不简单哟。然你今日,也休想走出我银鱼观之门。”双方在室内你来我往,拆招换式,眨眼二十余个回合。银蟾“浪子踢球”,将妖道的下巴差点踢碎。
秋水道人领教了银蟾的厉害,将身破门逃出。银蟾紧随追至室外。秋水道人施弄术法,于地所铺设的石板,纷纷飞起,拍击银蟾。银蟾还术,解碎它们。秋水道人大懼:“这贼妇原是修道之人。”飞身起空而走。银蟾逐之。
秋水道人一个俯冲,扎头而入会昌湖。霎时,变化而成一条鱼儿。他试图以此摆脱追敌,化解危险。但银蟾眼锐,早盯住了他。你不是变成鱼儿吗,我则变化一只鸬鹚食你。秋水道人恐惧,遂再扎身深里,另变成一只大个儿的王八。银蟾也潜水而变鼍龙,攻击那鳖儿。秋水道人胆裂魂飞,急忙上走出水,还身于岸,返归本来面目。这厮手指随后登岸并还人形的银蟾,叫道:“贼妇,莫要逼人特甚。”银蟾道:“便紧紧逼迫于你,你又如何?”秋水道人心胆虽虚然嘴硬,道:“好,本道便亮出绝术,将尔致死方休。”双手乱舞一气,操弄神通。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未知何咒。但见其头上生现黑气,逐呈圆锥之形,并且旋转。若乎狂飙之时,“龙吸水”状。只是远没那么大,那么猛烈及壮观。黑气的顶方,现出一班怪物。一似魔怪,二似夜叉,各执镜鉴。此术,曰“噬魂杀魄”之法,同前文青鼬精的“幽冥**”相近似。非万不得已,秋水道长不会使用。它虽说能够对敌方造成极大的杀伤,但同时也会一定程度上过多消耗自己的丹元。现在,事态严重,他给逼急了。为了保身,无有旁术可恃的情况下,也只能操之。
妖道神通施出,再见银蟾“扑嚓”仆卧。秋水道人收术,大笑道:“贼妇,还是本道上强也。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从此不得人观。遗憾于尔之娇娇身躯,不得为本道享用而风流。”正在得意之间,却猛然地上的对手没了,只是一条绣帕。“啊,”秋水道人刚然一愣,后腰重重吃到一脚,令之来个嘴啃泥。银蟾出现其后。
原来,之前银蟾再用金蝉脱壳之方,瞬间自身变化飞虫而走。但将掖于腰即的一帕丢下,变化而成自己,代以受难。而后,乘秋水道人不备,袭击一着。妖道爬起,复施术法。对手再翻,然这一次散成沙子。“啊,”妖道又是一惊。听到冷笑,扭脸这边瞅来,对手复现眼前。他赶紧纵术。对手依旧作沙子而散。连续几遭,结果均如此。秋水道人此刻再行不起神通。怎么?——累了,元功消耗过甚。再施的话,效果不够。这也说明他的丹基尚浅。他怒道:“贼妇,你如有胆量,亮现真身而莫躲,实实领受本道神通与厉害。”话音刚落,冷然飞来一拳,打得妖道鼻梁骨断,鲜血流淌。这厮一个张翻而跌地。方爬起,又吃一记飞腿,再跌一跤。身重起,眼撒瞅来。左右前后,现出数名对手,全一个模样,又好似由打地里生出。这个一拳,那个一脚,群殴妖道一顿。秋水道人遍体鳞伤,痛彻骨髓,瘫软在地。几个银蟾倏地均散,还是沙子。而真身这时方才出现,将妖道擒执。之前,将妖道一番捉弄,也好收拾,绝无他的便宜。
妖道以巫术蒙骗民妇并施**,罪大恶极。最终伏法,万剐凌迟。
正统七年,某日,新任瑞安县知县巩青云来拜白中玉。白中玉大喜望外。因为巩青云算不得外人,乃是白中玉的启蒙老师巩鸿钧的小儿子,年方仅一十九岁。其人才华横溢,乡试得过解元,极不简单。两人见面,无比高兴。唠了一番家常,白中玉叮嘱巩青云,为官务必为民着想,更不可侵凌。巩青云喏喏。
过了一段时间,白中玉想要了解巩青云三个月来的政绩,又瑞安县百姓对于这位新的、年轻的父母官的看法及印象如何。于是,微服而至瑞安县,民间走了一遭,问了一问。百姓们对于巩知县的表现倒还认可,大体说的过去。白中玉心说:“起点如此,也算可以。不为人骂,便是好的。我须更加激励于他,用心政务。以便将来获得百姓的信任与爱戴,及良好口碑。如此,我也算是对得起老师的栽培之恩。”
白中玉至于县衙,巩青云步出迎接。白中玉一瞅,怎么三个月不见,巩青云咋面色那般憔悴?人整个瘦了一圈。白中玉误认为这是新官上任,想要烧好所谓的三把火,急于干出什么,以令百姓信服。从而操劳过度,伤害到了身体。白中玉心说,自己要告诫他,政务固然重要,但自己的身体也要保重。适力而为事,不要急于求成。凡事要做到细致入微,不遗瑕疵。
巩青云听了白中玉的建议,称“喏”。聊了一会儿,白中玉道:“今夜本府便住在县衙,明日于贵县再加走走、看看,晚时便回去了。”巩青云大惊,连忙道:“知府大人,还请是夜莫要宿身县衙。”白中玉一愣,问道:“这却是为何?”巩青云“唉”了一声,言道:“知府大人呀,下官不敢隐瞒,实言而禀。我这县衙之内,它……它近来闹鬼。”白中玉一惊,“怎么,闹鬼?”巩青云道:“是呀,根子出于下官所买到的一副画上。”白中玉更加费解,听不明白了,“怎么,买下一幅画,便就闹了鬼?”巩青云道:“谁又会想到呢?然实实就闹了鬼。”白中玉详问其情,巩青云如实而告。未知闹鬼之情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