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就到晋江来找我, 么么哒 姑嫂二人在房里嘀咕了一阵,最后万家舅母高高兴兴的走了。
回头,万氏就把傅芷璇叫进了屋:“阿璇, 我已经跟你舅母说好了, 她一听说文明有出息了就毫不犹豫地答应借银子给咱们了。只是你知道的, 你舅妈那人有些爱计较又小气……”
说到这里, 万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傅芷璇瞧了, 温柔地笑了,善解人意地说:“舅母有何要求,母亲但说无妨。”
万氏拿起手帕半掩着脸,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哎,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舅母竟问我要利钱。”
傅芷璇嘴角含笑, 眼神中却一片冷然:“哦, 不知舅母打算借多少银子给我们,利钱又怎么算?”
万氏不安地瞥了傅芷璇一眼, 瞧她脸上带笑, 和和气气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退, 按住额头, 一副很是头痛地模样:“她说借五百两给我们, 利钱按月算, 一个月一分利。”
五百两, 一个月一分利, 那每个月的利钱就是五十两,现在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到期就是两百两。比钱庄的利钱还高,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傅芷璇心中冷笑,面上也带了几分不悦:“母亲,钱庄一个月的利钱才八厘左右。”
万氏从未与钱庄打过交道,哪知道这些,她没想到自己说高了,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干脆把锅都推给了万舅妈:“这样啊,你舅妈真是个不靠谱的,回头我一定跟你舅舅……”
“算了!”傅芷璇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必去找舅舅,免得弄得亲戚间失了和气。这些年,夫君不在家,舅舅也帮扶我们良多,多的两分利就当是咱们替夫君孝敬舅舅的。”
万氏感动得眼眶红红:“阿璇,你真是个好孩子,文明娶了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母亲说笑了,这是媳妇儿该做的。”傅芷璇低垂着头,故作娇羞地说。
两人又表演了一番婆慈媳孝的戏码才散场。
回到屋,傅芷璇的脸就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万氏就开始打她嫁妆的主意,甚至今天还伙同万家舅母一起来诓她的银子。
真当她傻是吧,希望等过年时万家舅母来问万氏分赃的时候,万氏还能笑得出来。
“少夫人,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岚看傅芷璇脸色不对,忙关切地问道。
傅芷璇摇了摇头,回了她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没事。”
小岚看她还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模样,忙安慰道:“小岚还没恭喜少夫人呢,少爷凯旋而归,少夫人以后就是官家夫人了,这七年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万氏放出儿子立功做官要回来的消息后,季家上下连同仆从都乐开了怀,其中又以小岚为最,她真心替傅芷璇高兴。
傅芷璇以前也这样想,熬一熬,男人回来就好了,殊不知男人回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还不如死在外面呢。他没回来,这七年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小岚,听说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故事吗?”傅芷璇突地挑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小岚点头:“知道啊,路过戏楼的时候听里面唱过。”
傅芷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想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少夫人今天好有兴致,竟要给她一个小丫鬟讲戏文,小岚高兴地坐到傅芷璇,挺直背脊,眼巴巴地看着她。
傅芷璇抚额一笑,眼神飘到跳动的灯火上,声音柔缓,娓娓道来:“唐朝,京都长安,谏议大臣王允生有三女,幺女王宝钏有沉鱼落雁之容,王公大臣、世家子弟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少夫人讲得真好,比酒楼的说书先生讲得还吸引人,小岚双手托腮,两只眼里冒着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傅芷璇。
“小岚……”不知什么时候,傅芷璇停止了讲故事,伸出柔荑在小岚面前晃了晃。
小岚回过神来,手一歪,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少夫人,你叫我?”
傅芷璇哂笑:“不是听故事吗?发什么呆?”
小岚歪着头,嘿嘿笑:“我在想王宝钏,她的守候没有白等,薛平贵成了盖世英雄回来找她了……”
看着小岚脸上那向往又羡慕的神情,傅芷璇的心里突然无端端地生出了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冷幽幽地说:“可是故事还没结束呢,王宝钏与丈夫重逢后,仅仅过了十八天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就死在了闺中。”
“啊……”小岚愕然,怎么一个好生生的喜剧故事一下子就变成了悲剧呢。
看着小岚拧紧的眉头,傅芷璇站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岚,你说值不值呢?”
这是她的前车之鉴。
可惜小岚没听出傅芷璇的暗示,反而乐呵呵地安慰傅芷璇:“少夫人不用担心,咱们家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让少夫人等十八年的。”
这傻丫头,还一股脑儿地做着她的少夫人跟少爷能相亲相爱的美梦呢,殊不知她的“少夫人”就要换人当了。
算了,让她再多高兴一阵子吧。
傅芷璇打消告诉小岚实情的想法。
***
得了傅芷璇的准话,没了后顾之忧,年底还有两百两银子的利钱入账,万氏高兴极了,等头上的伤口一结痂就兴冲冲地去了季家老宅,把修葺祠堂和建族学的事给季老太爷说了。
季老太爷向万氏确认了一番后,随即召集族人知会大家这事。
季家老宅随即炸开了锅,谁不想自己的儿子能上学,考秀才,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不过是没银子,交不起束脩,买不起笔墨纸砚书本罢了。
现在有人愿意免费给他们建学堂,请先生,季氏族人哪有不开心的,毫无意外,万氏在族里的身份立即水涨船高,以前看不起她的现在都捧着她、敬着她,讨好她。
万氏憋屈了半辈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每天走路都带着风。
以前门庭冷清的季家也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地有亲戚街坊前来串门。万氏整日被人吹捧奉承,脑袋发晕找不着北,提前开启了官家老太太的奢华生活,吃穿用度的标准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光新衣这个月就做了三身。
每天招待客人的茶水是静安斋五两银子一两的素茶,点心是傅芷璇铺子上一两一斤的雪花酥,仅仅半个月就花掉了以往一个季度的家用。
傅芷璇冷眼看着,反正家里的银子已经被她捐做了香油钱,没剩几个子,现在万氏多花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一点都不心疼。
她不心疼,万氏自己心疼啊。
以前万氏诸事不理,天天拜佛念经,缺了什么知会傅芷璇一声就是,她虽然也知道银子重要,但到底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银子,体会没那么深。
但现在花的钱都是掏的她的私房,每掏一次,万氏就要心疼一回。
这一日,用过晚膳,万氏睡不着,从床下搬出她的小匣子,拿下系在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小匣子。
匣子一开,银光四射,里面铺满了白闪闪的银元宝,一颗颗胖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万氏伸手恋恋不舍地抚过一颗颗冷冰冰的银元宝,及至左侧时,突地摸到两个空格。
万氏脸上的喜色陡然散去,化为了不悦和羞恼。
家里账上只有二十两银子,没几天就用光了,最近花的都是她的私房钱,才不过短短十天,就花了她两个银元宝。
看着本来塞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个缺口,万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猛然合上小匣子,把它塞回床底,然后冲外间叫道:“如意,进来。”
如意连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身行礼。
万氏板着脸问她:“家里的账上还没有银子吗?”
如意身体一抖,这句话老夫人每天都在问,可没有银子就是没有银子,她也变不出来啊。
“没有。”如意低垂着头,小声说。
万氏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去请少夫人过来。”
万氏很气愤,傅芷璇怎么回事,这都到月底了,她还不拿银子回来,家里人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她只顾着埋怨傅芷璇没拿银子回来,却没想,自己几天就花掉了以往一个月的开支,傅芷璇又没有金山银山,哪够她这样挥霍。
***
如意去的时候,傅芷璇已经拆掉了头上的朱钗,披散着一头青丝,准备休息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拿起一根钗子,随意地把头发挽起一个髻,披上外衫,然后起身,施施然地说:“走吧。”
这个时找她去,万氏的目的并不难猜,不外乎是银子的事。
这几天用膳时,万氏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挑剔和不爽,只是碍于季美瑜在场才没有发作。
傅芷璇走进万氏的屋子,屈身福礼:“媳妇见过母亲。”
“好了,我这里没这么多虚礼。”万氏一招手,脸色黑漆漆地,直接问道,“阿璇,你怎么当家的,家里的账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厨房里买斤盐都没钱。”
“啊……我……是媳妇儿失职。”傅芷璇涨红了脸,连忙认错,“明天儿媳就想办法去凑十两银子回来。”
万氏的眉头挤得死紧,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家里静安斋的素茶已经用完了,再让人去买,至少也要五两银子。前段时日她才认识的牌友刘太太的生辰要到了,这位刘太太可是鸿胪寺少卿的远房姨表妹,少不得要送上一份生辰礼。
今年美瑜又长个儿了,她一个大姑娘不能不做新的冬衣,还有家里十几口人每天的嚼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十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
“怎么才这么点?”万氏不屑拐弯抹角,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傅芷璇低眉顺眼,声音里净是无奈:“母亲,今年津江地区遭遇洪灾,兴城等粮食主产区颗粒无收,今年的粮食一天一个价,不少粮铺都限售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每日的粮食都要十几升。等夫君回来,家里少不得还要添几口人,需要的粮食更多,儿媳担心以后更难买粮,所以一狠心,索性把手里的银子全买了粮食,为此还借了一些钱。”
最近粮价飙升的事万氏也听来串门的妇人提起过,她也知道现在是有钱也不好买粮,但她素来不管事,因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现在经傅芷璇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家人也要吃饭,什么事也大不过填饱肚子。傅芷璇这么做都是为了家里,她没法指责她,只能悻悻然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想了想,万氏到底不甘心,又问:“那你铺子上什么时候才周转得开呢?”
把粮食在万氏面前过了明路,傅芷璇心情大好,再度给万氏画一张大饼:“几个老主顾的银钱都是按月结算,点心铺那边这个月的盈余我拿来还钱了,下个月月底应该就有一些进项了。这些日子,先让店家把账记上吧,等下月底,咱们再一起结账。”
下个月月底正好是季文明回来的日子,这是她送给季文明的第一份见面礼。
万氏完全没料到傅芷璇这建议包藏祸心。只要不让她掏银子,又能让她保持现在的这种奢侈生活,她就完全没意见,万氏随即转怒为喜,赞道:“还是阿璇你想得周到。”
“抓起来。”范嘉义这会儿哪儿功夫搭理这么个小人物,他扭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有劳祁统领了,若不是祁统领帮忙,今儿就要让这贼子跑了。”
祁襄拱了拱手,刻板地说:“范大人过奖了,我也不过路过,瞧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想要逃跑,就顺手把他带了过来而已。”
“你这顺手可帮了我们大忙。”范嘉义乐呵呵地说道,“今儿祁统领没在殿下跟前当值?”
祁襄嘴一咧,露出跟他肤色极不相衬的雪白大门牙:“范大人说呢?”
紧接着也不给范嘉义废话的功夫,拱手道:“祁某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范大人再会。”
“诶……”范嘉义还想留他,却见祁襄大步径直走向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楠木所制马车旁,翻身上马,马车哒哒哒,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又飞快地消失了。
怎么被那位撞见了,范嘉义头一垂,做恭顺状,直到马车驶离巷子,他才回过头来,脸上又恢复成了淡漠的表情。
看得傅芷璇叹为观止,这位范大人变脸的功夫收放自如,真的了得。不过那辆低调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能让眼前这位范大人如此恭敬?
范嘉义不知道傅芷璇的腹诽和好奇,指着侯三问道:“这人你怎么打算?”
傅芷璇知道他这是投桃报李,有心想卖她一个人情。不过这位范大人的人情何其珍贵,用在侯三这种小瘪三身上,真是浪费了。
傅芷璇故作恭顺状:“此人教唆流民,挑起内乱,扰乱治安,还要劳烦大人派人把他押送到京兆府。”
意思是,这人交给京兆府处置就是,不用他特意关照了?
范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芷璇一眼:“好,就依你所言。傅氏,你献粮有功,本宫会如实上报。”
傅芷璇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笑垂首:“这都是民妇该做的。”
范嘉义心里这会儿跟猫闹抓一样,也没心思跟傅芷璇多言,安排了人把侯三史哥一行送到府衙,折身急匆匆地往内城跑去。
“范大人,这么晚了,还不下值?”宫门口相熟的太监见到急匆匆的范嘉义,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范嘉义连忙摆手:“我……我有急事想要见摄政王殿下,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范大人有何事?殿下吩咐,不让人打扰。”
听到声音,范嘉义回头就瞧见才刚碰过面的祁襄,他讪讪一笑:“祁统领,又见面了,你能不能进去帮我通报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殿下。”
祁襄像尊门神一样,往大门口一站:“殿下不见客。”
得,真是个榆木脑袋。范嘉义气结,又不好发火,只能恹恹地站在那儿。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厚重的宫门被人从里推开,一个身着蓝衣拿着拂尘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范嘉义道:“范大人,殿下有请。”
范嘉义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故意晾着他,可不应该啊,他最近为了粮食的事,嘴都急起了泡,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对,摄政王殿下怎会不待见他?
直到进了凌云殿,范嘉义的这种感觉到达了顶点,他行完礼,上首的摄政王也没任何的反应。
范嘉义心里打鼓,只感觉头顶上方似乎有一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的腿不自觉地一颤,心下打鼓,完全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
“范大人可是有事要禀?”淡淡的,带着不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拉回了范嘉义游离的思绪。
不过经过这一遭,范嘉义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和踌躇满志也不知溜到哪个角落去了,他心下不安,不过粮食和银子是两柄悬在他头上的剑,不解决不行。
范嘉义在心里理了一下措辞,迂回道:“殿下,赈济灾民所需甚大,国库空虚,恐不堪如此重负……”
“所以就不管这些百姓的死活了……”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范嘉义心一惊,垂下的眼睑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龙的长靴,他心一横,连忙道:“殿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斗胆,想进一策!”
“你是说入粟拜爵!”
殿下怎么会知道?范嘉义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错愕地看着摄政王陆栖行。
陆栖行面色冷然,目光深邃锐利,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让人摸不清他是何种想法。
范嘉义沉默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错,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入粟拜爵方可解决目前的困境。”
突地,一本奏折朝他砸了过来,坚硬棱角分明的角擦过范嘉义的下巴,带出一串血珠。
范嘉义吃痛,从接下这摊烂摊子开始就窝出的气全迸发了出来,他把官帽一摘,袍子一撩,往地上一坐:“摄政王殿下,这户部尚书下官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
妈蛋,竟是吃力不讨好,两头受气的活儿。又要马儿跑又不给草吃,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看着坐在地上耍赖的范嘉义,陆栖行的幽暗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抹笑意,他看着范嘉义下巴上的那道口子,返身坐回上首,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本王还错怪了你不成?堂堂二品大员,一部之首,饱读诗书,满肚子治国之策的能臣竟要听从一介妇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