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文案 但回家路上公交车人太多, 被挤了一路的她,下车后心态又有点崩。
天已经完全黑了。
新村外面烧烤摊已经摆起,青烟袅袅,羊肉串和烤扇贝香味笼罩四野。
站在相熟的烧烤摊前,她满脑子是裴之离开时的背影, 又饿得难受,就发微信给老林要不要来下来一起吃。
老林倒是很快回了个——。
握着shǒu jī在上风口等,她点了他们惯常会点的东西。可东西都烤了一半,新村门口还没有老林身影。望着黑而寂寥的铁门, 林朝夕心中骤然腾起不良预感。
拨出老林diàn huà时, 她手在抖。
四周人声鼎沸,她却只能听见话机里“嘟……嘟……”等候音。
心脏沉入水底,她到底脑子哪里坏了, 要找爸爸下楼吃烧烤!
一遍diàn huà无人接听后, 林朝夕果断放弃再打。她向烧烤摊老板打过招呼,向新村门口跑去。
聊微信时老林还在家,如果老林没有从hòu mén离开, 最大可能还在家……
但为什么不接diàn huà?
短短几分钟路程, 林朝夕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
她狂奔到家门口, 突然,在树下看见一道悠闲身影。
老头汗衫, 趿塑料拖鞋, 一只手百无聊赖逗弄路过的野猫。
瞬间……
无数空气瞬间涌入胸口, 林朝夕腿一软, 差点跪地。
调整好情绪后,她才在走到老林面前。
老林抬头,很诧异:“跑回来干嘛,减肥吗?”
林朝夕心中闪过不良预感,老林好像完全忘记他们约烧烤的事。
“你怎么在这儿?”她选了不出错的句子,试探问道。
“扔垃圾忘拿钥匙了,等我闺女回来解救,顺便喂喂蚊子。”
“你shǒu jī呢,我打你diàn huà半天也不接。”
“谁扔垃圾还拿个shǒu jī。”
老林理直气壮,仿佛失误再正常不过。心再次下沉,老林果真完全不记得了。
忘记最近发生的事,对规划即将要做的事产生困难,这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来说再正常不过。
她不是没遇到过类似情境。
但在现在,在这棵树下,面对满脸疑惑的父亲,她只有深深的无力。
人类面对疾病太脆弱而不堪一击,没有任何办法。
望着父亲,林朝夕强迫自己笑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师傅你饭做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事?”老头太精明。
“是呀,你猜猜你忘了什么呀?”
林朝夕把她拉起来,推着他进大门。
直至进家门前,老林都在沉默。
但门打开,他就喊着“糟糟糟”直奔厨房。
空气里有点焦糊味道,林朝夕没去管他。
她环视屋内,在鞋柜上看到父亲的shǒu jī。她悄悄走过去解锁,微信界面上,是她发出的邀请和老林的回复。
“诶我关火了,果然老年痴呆了?”老林在厨房里长舒一口气。
看着父亲在厨房高兴忙碌的朦胧身影,林朝夕下定决心,删除了整个对话。
“今天吃什么?”她放下shǒu jī,喊道。
……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正删微信对话这个举动维持了五十八分钟,就被她爸发现了。
老林一直在怀疑她没说实话。晚饭后她在洗碗,来临直接进书房点开电脑版微信。
她洗好碗出来,老林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空气里的味道很不善。
记忆里,老林上次摆出这架势,还是在高中文理分科时,她私自选了文科那会儿。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跑,第二反应则是不能跑。她看了太多遍阿尔兹海默相关材料,情绪不稳定是这种疾病带来的问题之一。
她硬着头皮转身,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沙发那走去,小心翼翼地问:“爸?”
没回应。
她瞥见书房电脑屏幕中隐约可见的电脑版微信,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她蹲下身,赶忙认错:“对不起,我就是想着,你看到那条也会不开心,看不看无所谓……”
“你是不是认为爸爸脑子不行了?”老林语气冰冷。
“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觉得,你的爸爸会因为女儿一点善意的小心思发火?”
林朝夕小幅度抬头,很意外:“诶……那是为什么?”
“你去相亲了?”
她愣住,总之刚才那一刻她猜了无数理由,却从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老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君心莫测啊。
“您怎么知道的啊?”
“呵呵,不瞒你说,贵实习学校教务主任是我同学。他从我闺女口中得知我病情,特来关怀。与此同时,她进一步向我汇报,你相亲对象家很大发慈悲没计较我的病情,决定继续把你纳入他们儿子后宫人选,括弧,降级为人选之一,希望我们再接再厉”
“……”
“你到底在想什么?”老林语气难得非常严厉。
“就是到了年纪……好像是应该找男朋友了。”
鬼使神差的,林朝夕没向老林解释,其实在进咖啡厅之前,她都不知道那是相亲宴。
“好像?你的人生规划到底是什么?”
“当老师啊。”林朝夕答。
“噢?这么说你是真心想交男朋友去相亲,真心喜欢学生才去做老师?”
林朝夕没法正面答,她说:“老林同志,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又不是你喜欢什么就能去做什么的。”
比如你喜欢数学,却最终只能放弃学业。
我喜欢裴之,却最终只能望洋兴叹。
成长嘛,难道不就是学会向这个世界妥协?
她说完那句话后,老林并没再说什么。
老林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她放弃继续学奥数的时候,他见过老林这样的眼神;她和老林为文理分科争执时,他也见过老林这样的眼神。
他对她的决定感到失望,却克制左右她人生的冲动。
人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是老林的人生信条。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撑住膝盖站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老林这次没放弃,继续循循善诱,“十年、二十年后,我终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到时候你在我病床前想起今天的对话,你会想说什么?”
“爸,咱家银丨行卡密码多少?”
“215000。”
老林回答完还拍了记沙发,警告她:“林朝夕同志,不要随便把天聊死了。”
林朝夕:“……。”
“你再仔细想想,那时你会否因没能在可以追求梦想的年纪去追寻梦想而感到后悔?”
林朝夕站在沙发前,房间里没什么亮光,远处墙面昏暗。
梦想啊,她的梦想是什么?
老林锲而不舍的鸡汤非常香浓,她不由得回忆起裴之的题目,还有当时非常想尝试解答却因能力不足而必须放弃的懊恼感。
应该是懊恼吧……
她看向老林,说:“有一道题。”
十分钟后。
老林放下进行演算的铅笔,问:“裴之出的吧?”
“……”
老林感慨:“所以你说你相什么亲,明明有那么优秀的男孩不去追。”
林朝夕:“我还喜欢法鲨呢,我能追上吗?”
老林:“那是谁?”
林朝夕:“万磁王。”
老林:“这么巧,我也喜欢。”
“……”
“就是说,解开这题裴之就答应做你男朋友了?”
“您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这是加入建模大赛团队的入门题。”
“恐怕不是。”老林语气太笃定。
“我不明白。”
“这是一块投石问路的石子。”老林摘下老花镜,目光深远,“它问的并不是什么建模大赛的路,而是p/np问题。”
林朝夕再次看向那道题目,终于明白那种曾了解过只鳞片抓的感觉从何而来。
p/np问题,千禧问题之一、百万美元奖金、与黎曼假设、庞加莱猜想并列。
裴之还真是……
“野心勃勃。”老林一锤定音,也非常欣慰:“我自我纠正下,这应该还真不是裴之出的题,这是导师的意思。你们学校数学研究哈密尔顿回路的那位教授,是不是正好是裴之导师啊,姓沈还是姓曾?”
林朝夕无语:“您知道的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我还知道,虽然这道题离真正解决p/np之间还有极其遥远的距离。但解决它,改写人类历史进程,有人有这种勇气,就值得尊敬。”
“嗯,是啊。”林朝夕想,勇气啊,真令人羡慕。
“那你要不要去考你们学校数学系研究生?”老林话锋一转。
林朝夕痴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话题怎么会扯到这。
“力证p=np,大大提高计算机运算速率,无数疾病甚至包括阿尔茨海默在内,攻克它们的时间必然会大大缩短啊……”老林继续感慨,“就不考虑为你爸转个专业?”
林朝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桌上那道题:“大佬,我连它都看不懂好吗,我和数学考研之间差了整整四年专业学习时间!”
老林笑了,语重心长:“你觉得自己追不上裴之,但你和他之间的距离,会比他和p/np问题之间更远吗?”
简直令人无法反驳。
林朝夕噌地转身,向自己房门走去。
老林依旧在笑,低沉沙哑的的笑意在她身后响起。
“林朝夕xiǎo jiě,在这漫长而美好的一生里,如果你真找到了想做的事情,那么无论何时你决定再次开始,都不算晚。”
当然,都是跟您遗传的。
老林真的对她其实很冷酷。刚才无论她怎么撒娇卖萌,老林就是不管她,她索性也不管身上的伤,追着老林就跑。小孩子身上的擦伤嘛,也就是跑两圈就自动风干了。
后来的大半天时间里,她就一直保持老林到哪她到哪的节奏。她跟他巡场、偷懒、撑大遮阳伞、看亭子里的两个爷爷下象棋,还听了会儿老爷爷拉二胡。
虽然她富二代认祖归宗的梦想还没完全成型就破灭了,不过能重新回到老林身边,比什么都强。
只是林朝夕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老林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老林为什么既没有选择做她的爸爸,也没有选择出国留学?她有很多话想问老林,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又无从讲起。
就在她望着老林身影沉思时,公园池塘边有两个环卫工人提着篓子、划着小船,准备捞池塘里的垃圾。
说时迟那时快,老林快走几步跳上船,拿起竹竿,一撑船,小木船就晃晃悠悠离岸。
老林那张黝黑沧桑的脸上终于有丝得意神情。
林朝夕站在岸边,也不急。她在岸边选了片树荫,在石头上坐下,拿出奥数书和练习册,看了起来。
小木船在水上慢悠悠飘荡,正适合复习流水行船。林朝夕从最基础的题目看起,代入公式试试看计算,很快就融会贯通起来。
她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湖面。多亏上辈子的经验,她知道这整片池塘只有一处靠岸的码头,老林无论飘到哪里,都要回来。
水风徐徐,太阳西斜,终于船只靠岸。环卫工人把装满垃圾的篓子扛上岸,老林却还站在船上,他浑身是汗,抱臂看她,大有最后通牒的架势。
“你为什么还不走?”老林说。
林朝夕点了点头,在奥数书上折了个角,转身看着陆志浩,一本正经:“你走吧,我师父不开心了。”
“喂!”小陆同志刚在树下睡的迷迷瞪瞪,听到这话,瞪着小眼睛看她。
“别装傻,说你呢!”电光火石间,老林跳上岸,一把拎起她的耳朵。
林朝夕扑腾了两下,很不甘心地冲陆志浩挥手:“你走开啦。”
初夏空气里有暑气和蝉鸣,丝丝缕缕都非常清晰,公园里树影摇曳,小径幽深。
“说吧,干嘛跟着我?”
林朝夕跟着老林去了门卫室,眼睁睁看他拎起热水瓶往茶杯里加满水,翻开报纸,开始看娱乐版明星包èr nǎi的八卦新闻。
她被关在外面,就趴在窗口冲老林狗腿地笑:“师父,你刚才为什么来救我呀?”
“我没有救你。”
“可是刚才你把坏人赶走了啊。”
老林举起手,林朝夕吓地退了半步,只见老林粗糙的手指指向门口的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公园范围,禁止摆摊。”
“哦。”所以你才把骗子赶走。
林朝夕继续说,“我腿疼,师父。”
老林已经不想说第一万遍“腿疼你就去治”,就连一直跟着她的陆志浩都懒得说了。
“师父,我,腿,疼!”林朝夕继续道。
老林负气一摔报纸,拍着窗框:“进来进来,你给我进来。”
林朝夕背着书包,得意地看了眼她的小跟班陆志浩,大摇大摆走进门卫室。
陆志浩站在门口,门卫室里的钟刚刚划过五点,他说:“我要去上兴趣班了,林朝夕你不要随便打扰别人工作。”
“我这么有原则,不会的。”
“你有原则个鬼,随随便便跟别人跑了半天,是要认爹吗?”
林朝夕倒吸口冷气,他们芝士世界的人是怎么回事,每个都这么犀利!
她赶紧去看老林,生怕老林有什么反应,可老林却低着头,像根本没听见屋外的对话。
小陆同志说完,扭头就跑,看上去是真急了。
林朝夕走进门卫室,乖巧地站在老林身边,远处是小陆同志奔向夕阳的背影:“师父,他终于走了。”
老林拉开抽屉,拿出一卷纱布和酒精棉花,抽屉里还有什么碘酒啊药物啊一类的东西,估计是为偶然受伤的游客们准备的,毕竟公园里跑跑闹闹的孩子很多。
她很自觉地坐上一张椅子,卷起裤腿,露出被擦伤的膝盖,然后眼巴巴看着老林。
老林就……就直接把酒精棉花扔了过来。
门卫室的电风扇哗啦啦转着,林朝夕见好就收。
她抱膝坐着,开始一点点擦去膝盖上的泥土和血块,酒精冰冰凉凉,呼吸间都是。因为疼,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
“他走了你哭什么?”老林问。
“我不是哭。”林朝夕吸了吸鼻子,把膝盖上一块泥狠心擦掉,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喊出声来,“他其实挺好的,我帮了他,他就怕我被坏人骗,一直跟着。”
“我就是坏人,你为什么跟着我。”
“师父不是坏人。”林朝夕很白痴地说道。
老林没接下去。
隔了一会儿,她想问老林换一块酒精棉花,发现老林正认真盯着她看。
林朝夕:“干……干什么看我,我腿还疼着呢啊,不许赶我走!”
“我在看,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啊?”
“别人知道出事要来通知公园管理,你要撞上去?”
“我蠢啊。”林朝夕理所当然答。
别人指的当然是裴之。看老林的意思,裴之应该是早就通知了公园管理人员,他拖了心算王一阵,见管理人员赶到,没什么事,就走了。
相比裴之,她直接那么硬刚,当然是蠢。
然而此时此刻,她虽然红着眼睛抱腿坐在小木凳上,腿上都是伤,看上去可怜巴巴地,实际上心里却美滋滋。她是真心那么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愚蠢和冒进,她怎么会这么巧合地遇上裴之,还有,更重要的,再遇老林呢?
老林没法再看她,转头从烟盒里抽了支烟,抬起打火机。
林朝夕重重咳了一声,老林像根本没听见,眼皮微垂,将烟点燃。
“师父,抽烟不好,我还是小学生,不能在小学生面前抽烟。”林朝夕指了指自己,一板一眼地说。
她其实知道老林会抽烟,不过记忆中,她也只有一次看见老林抽烟。好像是某个晚上,家里爆发争吵,她听见摔门声,睡眼惺忪爬起来。老林坐在院子里看天,指尖夹着不知道哪来的烟,星空下,老林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时,老林的眼神也和现在一样,淡漠冷酷,绝情灭性,快飞升一样。却在看到她的瞬间,把烟头按灭。
然而后来,无论她怎么问,当时的老林从不肯说出了什么事情,那么现在的老林更不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吐露心声。
她凝望老林,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非常担忧。
“师父,你为什么在公园工作。”她试探着问道。
“因为穷。”
“……”
“你家里人呢?”她又问。
然而老林就慢慢抽完一支烟,时钟划过五点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灭了烟,径自走出门卫室。
老林回头看她,哭丧着脸,非常绝望:“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跟着我?”
“不行。”
“你到底想怎样!”
下课后,她先回福利院吃午饭,然后借口要去书店看参考书,又溜出来。不过当她走到路口时,还是犹豫了下,走了反方向,想去专诸巷再看看老林。
她想的是,反正周末,大部分上班族应该休假,如果老林还住那,那堵到老林概率很大。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经过学校附近小公园的时候,她被一道眼熟身影拖住脚步,走不了了。
当时公园一颗香樟树下围了不少人,首先吸引林朝夕注意的是叫卖声:“我这份材料是国家奥数竞赛选手人手一份的,绝对机密……”
然后她看到她的傲娇同桌陆志浩小朋友背着小书包站在人群最外,踮着脚,打开他的小青蛙钱包,像在数钱。
林朝夕快走两步,拍了拍他左边肩膀,凑到右边问:“在干嘛呢?”
小陆同学脸上的肉猛颤,吓了一大跳:“你神经病啊。”
“嘘!”林朝夕把食指放唇上示意小陆同学小声点,然后悄悄问道,“怎~么~啦?”
小陆同学眼神发虚,他瞥了眼树下正在叫卖的青年人,说:“不管你事,快走快走。”
林朝夕踮起脚,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
男人的额发尽数梳至耳后,用发胶固定,并穿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油光发亮,很引人注目。而在男人香樟树干上钉着块小黑板,黑板上写有几道数学题。旁边还有个大旗帜,上书“心算王”三字,字体比“陈大炎烤鱿鱼”还飒爽。
学校刚放学不久,家长们接到刚念完兴趣班的孩子们,很多人都在看。以老人为主,他们被传授“心算法”的男人唬的一愣一愣,时而看看自己的孙子孙女,时而又看看正在叫卖的那位,眼神像要准备掏钱。
林朝夕心下了然。
在互联网发达的后来,这种骗局也骗了不少家长。最著名的莫过于电视购物卖的“周根项速算”,1380元一套速算法。再往前,□□十年代的时候,史丰收速算也风靡过很长一阵,号称能开发大脑,利用的不过是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朴素心愿,虚拟一条在数学之路上的捷径,令家长们趋之若鹜。
其实,哪有捷径啊。
“上次有位家长回来感谢我,说他买了我的书给儿子学,儿子后来拿了晋杯奥赛的金牌,非要给我塞钱,你们知道他干嘛给我塞钱吗?”油光水滑的男人拖长调子,一丝亮光从镜片上滑过。
“他说要买断我这个方法,就是给我一大笔钱,我以后都不能卖我的算法了,这样他儿子以后就没有竞争对手……”
“太坏了。”
“这种人太坏了。”
旁听的爷爷奶奶们纷纷嚷了起来,也不知是否还有“心算王”先生雇来的托。
心算王说:“但我没答应,我也觉得这种人居心不良,我的心算法,是要造福更多学生的。钱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有太多钱了,我希望更多的孩子好好学数学。所以我的定价非常低,100块,一套100块。”
说罢,他举起一本小册子,铜版纸封面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在他右手边有个女人收钱,收一张钞票给一本“秘籍”。已经有老人开始交钱了,小胖子陆志浩同学咽了口口水,攒紧钞票,盯着那本“心算王秘籍”,像在做着什么最后挣扎。
林朝夕看在眼里。等前几个人交完钱,千恩万谢拿着小册子离开,心算王旁边的女人很紧张地说:“张老师,剩下的书已经不多了,我这次只带了30本出来,您看……”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几个老人急了,要上去交钱。
小胖子也咬咬牙,正要钻进人堆,林朝夕一把按住他,摇了摇头。
“你干嘛!”陆志浩使劲想挣脱她的手。
“那是骗子。”林朝夕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周围很多人听到。
“你又懂了!”陆志浩很不耐烦,但脚步却停下,狐疑地看着她。
人群霎时一静,树下有那么短暂的尴尬。
所有人都看着林朝夕,包括那位“心算王”张老师。
心算王站在人群最里,其实并不能看清究竟谁在说他是骗子。但那声音很脆很甜,听上去是个小学女生,小学生、还是女生,他怕什么?
“小姑娘,你这么说话太冲动了。长大你就知道。这种信口开河的嘴在社会上要吃亏。”
一般来说,他这么说过后,普通人就知道厉害,不会多管闲事只会闭嘴。可人群外,笑盈盈的提声问并没有停止:“张老师既然要造福学生,那你为什么不免费送呀?”
心算王:“小姑娘,知识就是力量,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太便宜的东西,你拿到手是不是会不珍惜?”
“您是说,亚瑟·本杰明的知识,和迈克尔·谢尔顿的力量吗?”
女孩声音清澈,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不过在心算王听起来却极其刺耳。他推了推眼镜,看到一个小女孩从人群后走出。
他眯起眼,从头到尾扫了遍小女孩,他原来还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见多识广,却看到一个衣服很破鞋包都很破的小丫头,长得还到不了他胸口高。
小丫头浑身上下都透着穷酸气,唯独那双眼睛很有意思,乌黑发亮,似笑非笑,嘲讽意味十足。
“怎么了?”心算王问。
看心算王的样子,林朝夕知道这句“怎么了”是因为他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她心理盘算的一肚子话突然没法说了。她说的这两人的名字,是因为这两位合作写了本书,系统总结了各种心算方法。她曾经被老林按着头看过一遍,所以记忆颇深。
现在,她扫了眼周围犹疑的爷爷奶奶们,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不过片刻后,她发现,爷爷奶奶们的怀疑目光并没冲着心算王,而冲着她,括弧,主要集中在她背部。她才想起来,她校服背后有“红星小学”几个字,差校学生,或许怎么说都不太可信了吧。
“是这样的,我之前看过这两个人写的一本心算书,新华书店就有,才175,不知道和张老师这本有没有很大区别呀?”她其实不确定心算王的版本就是抄了这两位合著的书,不过她看了眼小黑板上“13x13x13=2197”的等式,继续说,“我记得里面说了种立方算法的公式,不知道您那么快算出来是不是用了这个公式,13x13x13 =(13-3)x13x(133)3x3x13,即2197。”她顿了顿,心算王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周围有轻微质疑声,她吸了口气,笑着问,“还有种用手指关节计数的方法,不知道您的书里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