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愤怒总是在沉默中爆发。当钦差大臣爬出帅府之时,天行默然的走到帅案前,右手猛一拍帅案,帅案立断为二,天行仰天长叹:十载之功,废于一旦!发尽上指冲冠而起。两行泪水到底是流了下来。
天行的目光扫过众将,愤怒与不平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微微一顿,天行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
“诸位,君要臣死,臣不的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靖风就此拜别,居庸的重兵不能撤,塞北就交给诸位了,受靖风一拜。”天行长躬到地,转过头大步向外走去,身后众将跪了一地。
府门外天行的啸月银鬃兽已经备好,清冷的月光中天行飞身上马,啸月银鬃兽一声长嘶绝尘而去。马蹄在青石道上踏过,天行的背影已消失在阴影里,只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有谁知道大陈五百年的辉煌已走到尽头,历史的齿轮在这声声马蹄声中已开始转动。
此刻的帅厅里已乱成一团,愤怒火焰正在燃烧,杀上京师的声音已开始出现没有人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的李明机。李明机的身边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恭敬地站着,一脸的市侩相。这个男人就是天行提过的万通,天行的军需官周万通。应该说周万通最重要的身份是大陈最大的天一钱庄的第三代主人。周万通的这个特殊身份无疑为天行带来了众多便利,当然这对周万通同样有利,他投靠天行的最初目的就是整垮他周家最大的商业对手五大联号。只不过当他打垮五大联号的同时也置身天行集团的最核心,知道的太多再也无法抽身了。李明机这时候的眼神明显带着凶光。
“我再嘱咐一遍,元帅的生死就看你的帐目了,如有差错,休怪本军师无情。”
周万通只能连声称是,拍着胸脯保证绝无半点闪失。
“那就好你下去再查一遍,我还有事做。”
周万通是倒退着下去的,汗已透了重衣。这时李明机已不在帅府。
大内的太监毕竟是太监,就算押着朝廷大员,他们还是一群废人。走不上三十里,奔波了一天的他们已迫不及待的钻进最近的一家驿站,睡的像死猪一样。天行没有睡,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带着几分伤感。一道身影挡住了月光。
“是明机吗?总算来了。”天行竟然带着笑问。
“元帅做的好,挡下那一刀朝廷已杀不了元帅。”
“当然,没人想当秦桧,也没人想当高宗。还有军师的计划可以继续下去,不过知道的人不要太多。”
“是那个计划,元帅已经知道了。”
“当然,每年上亿两的银子周转,一查就知道了。”
“元帅一切保重属下告退了。李明机转身就走。
天行叫住他,“还有本座想今日之事军师早有消息了吧。最后一句,破天看着点。”
李明机头也不回就消失在夜幕中。不过地上多了一个小瓶,“是金创药,老是这样。”天行捡起药瓶随手一塞,一翻身竟呼呼大睡起来,的确,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应该留几分精神。
天行说的没错,就在他走的第二天,居庸关中就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以仇破天为首许多将佐强烈要求以非常手段上京兵谏,所幸慕容天豪以他巨大的人望让众人克制下来,等待京中的消息。但这种克制只是暂时的,一有风吹草动,危机就会爆发。
天行罢官的消息已传遍了大陈的每个角落。这件事的始末也传的人尽皆知。据说天行的罢官竟然是有数十年来一直水火不容的两位宰相内阁首辅颜体国与中书省平章断启贤和力促成的。不过这不是谣传,事实如此。如天行所料,朝廷是养不起他了,连年穷兵黩武大陈早已吃不消,四位经略使大陈一位也养不起。但呼延浩云三代将门,四世三公,又是颜体国的女婿,身兼兵部尚书,是太子党的重要人物动不得;断天铭是断启贤的独子,断妃的侄儿,手中的重兵无疑是断启贤的根本,也动不得。剩下的二皇子轩辕旻宁深的皇上的宠爱,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更加惹不得,自然只能是天行倒霉了。对天行的罢官各方反应不一。耶律德光得报后先是不信继而放声大笑,说是天亡大陈,吾无忧矣。在南诏,六十万征南军中,在帅帐中看书的二皇子轩辕旻宁是在深夜得报的,这位喜如宋之名将狄青一样带着青铜面具指挥战斗的不败战将竟表现出一种不应有的惊慌失措,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元帅累了,所有人下去吧。”声音不带半分情感,冷的像钢铁。
“二哥,把塘报给我吧,你该休息一下了。”很冷的声音,一袭白纱狰狞的青铜面具后面却是一个美丽的倩影。
轩辕旻宁乖乖的退了下去,看着那个身影眼中带着惊恐与一丝不易觉察的仇恨。偌大的帅帐中只留下那袭神密的白纱,轩辕旻宁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出所料”。大陈的这位英宗共有十六位公主,但真正与太子与二皇子一母所生的只有一位,传说中冷艳逼人的三公主轩辕瑶姬。不过这时她应该在长安的深闺中才是。也许南征真正的元帅不是大家表面看到的。
各方的反应并不重要,天行的案子还要审,这不久就成为大陈百官的灾难。主审天行的是断启贤的门生刑部尚书陆锦峰,这位陆尚书不知倒了几辈子霉,升掌刑部不到三个月就撞到这桩朝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烫手山芋。天行的态度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该认的认,不该认的一个字也不认。两个月下来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毫无进长。陆锦峰最大的悲哀在于断启贤警告过他,天行身份特殊,绝不能死在狱中,搞的陆锦峰不敢动任何大刑,自然问不出什么。审问失败,下一步是抄家。天行在京中没有府第,只能派特使去居庸关。这时,已经有谣言说天行如当年的岳飞一样已死在狱中。
天行的死讯一传到居庸,立刻引起了一场风暴。幽云一线数十万将士群情激愤。奉旨抄家的钦差被活活射死在关下,居庸关中三十万大军哭成一片,声闻八十里。
仇破天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不仁不义的狗皇帝留之何用。”披甲上马,在教军场上点齐十万精兵就要杀上京去。
仇破天当先一骑飞出,一金色的身影挡在了他和十万大军的面前,黄金锁子连环甲,手中流着霞光的雷鸣,跨下虎斑呼雷豹,是天行的第一爱将、江南大侠、惊云闪电慕容天豪。
“你要干什么?”
“明知故问,”仇破天说“杀上京去为元帅报仇。”
“情况还未明了,未可妄动。”
“明了,还要看到元帅的脑袋吊在城头上才算明了吗?不讲义气的东西,让开!”
“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狂怒之下仇破天挥刀而上大战慕容天豪。天行军中两大高手的大对决果然不同凡响。没有火花,没有金铁交撞之声。断风与对撞在一起,如中败革,两人浑厚的内力如两张气垫隔开了两件兵器。即使面对慕容天豪这样的超级高手,仇破天的刀没有半分的退让,一天的刀影,每一道刀气划过尽在地上划下深沟。一任仇破天刀狂如雨慕容天豪的枪似一道道闪电挑破刀气的缝隙,招招不离要害。两人交手五十合不分胜负。一道灰色的身影冲向激战中的两大高手,慕容天豪与仇破天被同时震退。李明机已站在仇破天马前。
“你要造反吗?”李明机逼视着仇破天。
“牛鼻子老道,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算个总帐。”大喝一声仇破天挥刀再上,李明机聚气宁神双手如电竟在一瞬间抓住了断风削铁如泥的刀刃。“撒手!”李明机一声断喝,脸上青白红蓝变化不定。李明机练的是龙虎山的四象玄功。本来四像相生相克,向来由四位护法大弟子分练,但李明机资质超人,一个人学会了四个人的武学,内力之强在这一辈人中不作第二人想。
仇破天破天的内力不如李明机,立刻手上一阵发麻。
“老子今天拼了。”仇破天一咬牙死命抽刀竟不让半寸。
“不好!”李明机突然发现仇破天已罩一脸的黑气。“是刀魂附身。”仇破天的刀名断风但又叫七星饮碧血,传说是上古广成子以凶神蚩尤的脊骨炼成,凶气极重。千百年来这刀杀人无数,但凶气愈来愈重以至克主,用者活不过三年。但仇破天命犯天煞,反而与刀上凶灵相克,才保无恙。如今急火攻心理智尽失,给了刀上冤魂可趁之机。
李明机刚反应过来,转眼间虎口一痛断风已被夺了回去。“军师。”慕容天豪也已发现。
不妙,雷鸣斜挑仇破天手腕,不料竟给他的肌肉震了出来。被怨灵上身的仇破天像疯了一样攻向李明机与慕容天豪。双方交手百招,仇破天虽勇,但神智全失,许多精妙招式反而用不出,李明机与慕容天豪渐占上风。最后慕容天豪双手死命抱住仇破天,李明机一口气点了仇破天二十三处大穴加上天灵盖上加一道灵符,才把仇破天制服。
终于制服了发狂的仇破天,长出一口气,慕容天豪突然问李明机:“请军师直言,元帅到底生死如何?”
李明机看着慕容天豪一字一顿的说:“我以性命担保元帅一切安好,绝无性命之虞。”
“谢了。”慕容天豪向李明机一拱手,转过身去,面对云集于此的数十万将士,抱拳拱手。“如今昏君不明,奸侫当道,但军师说了元帅无恙,我信军师的。慕容天豪一介武夫,读书不多,但也知大丈夫和则聚,不和则散。在下今日就与诸位在此别过。”言毕慕容天豪从马背上掏出一方金印,那是他的先锋印,抛上城头,继而纵马而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慕容天豪挂印而走,三日之内居庸关三十万大军,上千员将佐走个尽光。印信积成了山,居庸成了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