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第一站是在天桥下面。
莫奈把自己那顶大大的鸭舌帽放在地上,被高高束起的长发落到肩下的位置,她坐到张尔的身边,终于如愿以偿的摸了一把吉他。
张尔微微皱眉,眼神落到鸭舌帽上。
莫奈吐吐舌头:“卖艺不卖身呀,这就是接钱的工具,哈哈!”
张尔瞥她一眼,只字不语,却盯着她的装束看了很久,宽松的海军风蓝色格子衬衫和小脚裤,风格大相径庭的运动鞋,这一身装扮他好像已经看了有十几天了……张尔叹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问道:“衣服……待会我带你去买几件吧?”
“啊?”少女转头时发梢扬起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夹杂着大城市熙熙攘攘的闷热,却竟然有一种独特的清新宜人的感觉。莫奈愣了半晌,却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手足无措的蹭了蹭自己的衣服,解释道:“不是啦,其实我有三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张尔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内心潜藏的那些事了。
比如执着,又比如孤勇。
只是他希望她的第一次孤勇就到此为止吧,最好不要再有类似于孤勇飞蛾扑火的事情发生最好……也不一定,可以发生,但对象最好不要是他。
“还是弹琴吧。”莫奈怯怯的声音传来。
“恩。”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用手拨了拨琴弦,随意散漫的问道:“想听什么?”
似乎只要谈到音乐就会不一样呢。莫奈想。就好像被点燃的烟花一样,即使最开始多么平凡普通的烟花,被点燃后也能吸引万千人的注意力,或许张尔天生适合这样的舞台。
她想了想:“你会蔷薇刑吗?”这是她最爱的一首歌了。
张尔并没有说话,他的手落在琴弦上,流畅的音乐自然而然,毫不突兀。
最后的结果当然不太尽人意,但也还是不错。莫奈把鸭舌帽里的钱都拿出来,然后重新戴在头上,离开天桥的时候她突然问道:“为什么不去娱乐圈发展呢?”
张尔顿了顿身子,然后冷冷道:“那种肮脏的地方吗?”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深夜了,这里是这座城市的第二站,莫奈被酒吧的氛围震得现在都没有睡意,她背着手,倒着边走边跟他说话,姿势真的像极了小女孩,他没能忍住摸了摸她的长头发,和想象中差别不大,柔和而又温暖。她弯着眼笑弯了眉,然后突然蹦到他的身边,挽起他的手,他挣扎无果也就只有放弃。
“你本来是要去哪?”他问。
“诶?”莫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张尔就不再说话,她便兀自在旁边想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本来是要去日本啦。”
!“所以其实你知道我跟着你的真实目的咯?”
反射弧真是有够长的。张尔在心里想。
莫奈等了好久都没有回答,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在夏日燥热的气氛中上上下下,起起合合。
“如果我让你做一件事,你会做吗。”男人用的陈述句,平静的语气好像事不关己。
后来莫奈就依照张尔的要求站在那个喷泉池的边缘。许是深夜的缘故,喷泉池旁只有一盏透着暗黄光亮的小灯,密密麻麻的飞蛾扑在上面,喷泉下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紧闭自己的双眼,呼吸放得小心翼翼。
然后莫奈感觉自己的腰缓缓被环起来,他清冷的呼吸打在耳垂上,酥酥麻麻。
“妹妹啊……”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想不想感受一下……”
明明就在上一刻她还期许着或许下一秒就是她人生的天堂、
可她只是头一重脚一轻,眼前突然黑下去。夏季也带着寒意的水将她彻身包围,手和脚都被这样彻骨的冷给刺激得蜷缩起来,她竭尽全力保持着自己面部表情的平静,男人冷淡的语气好像天际浮来的云一样,捉摸不透:“被死亡包围的感觉怎么样?”
好像花一样,枯萎的花一样。她想。
莫奈在那种死亡的氛围中想起很多事。
从小她就是乖乖女,按照父母的意愿一步一步长大,在老师家长面前可爱淑女,同学面前活泼好动,与全国98的女孩一样,顺风顺水,不愁吃穿,成绩也还算过得去,他,是她唯一的异数。
异数。
嘴唇上的触感温柔而又温暖,她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来汲取口腔中稀薄的氧气,然后渐渐被夏季的晚风吹醒了意识,睁开眼是铺满天的一颗颗的星子,凉意让夏日的燥热几乎褪了个十足十,他骨节分明的十指有力的搭在她的后脑勺上,然后慢慢的舒缓力气,移到她的背上。
好像是**的背被狗尾巴草一点一点从脖颈游移到腰上一样,痒得让人忍不住蜷缩五指。
!好像杜鹃的盛放。
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协奏曲在耳畔舒缓的荡开,又像是最明亮尖锐的利器,抵着你的心脏狠狠割裂,修补变得举步维艰:“还不下来吗?”
莫奈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是挂在他身上的,用一种树袋熊的姿势。
丢脸到家了啊真是。默默哭丧着脸从他的身上跳下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莫奈几度开口还是咽下去。
她不太明白自己想问什么。为什么把我推下水?为什么把我推下去了还要救我?为什么吻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是的,也。
爱情的痛苦并非丢盔弃甲不上战场,而是你往往比对手先上战场先出招,对手完全洞悉了你。
于是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喝下一大杯冰水,她还是一个字都没有问出口。
从身体素质这方面看,两人其实是旗鼓相当的。互相准备一条用开水烫过的湿毛巾相视而笑然后坐在简陋的木椅上擤了一地的废纸,堆积成小山。
“我一直以为你会有洁癖的。”莫奈说。
“还好。”他生硬的回答。
于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他们不断的抽取纸巾不断增加废纸的数量……真是奇怪,莫奈想。
幸好小a的电话拯救了她。
“当当当当,宇宙无敌超级小不点,日本的感觉怎么样啊?”刚按下接通,小a夸张的语气就通过手机的扩音器传出来。
莫奈稍显尴尬了看了一眼张尔,说道:“不是跟你说了我没有去日本吗?”
“what!?”小a的大嗓门发挥得淋漓尽致,“你该不会真的一直屁颠屁颠跟着那个所谓的一见钟情的对象吧?靠!你这个死心眼不会忘了回来上大学的事吧?那种流浪的男人会有前途吗?啊啊啊对了高考志愿你不会还没填吧?”
莫奈忙捂住手机声音的来源,看向张尔,他则是意味不明的一笑。
等到莫奈终于和小a解释清楚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她才发现张尔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离开了。浓浓的失望从内心深处开始蔓延,直到抵达咽喉,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给自己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前方路茫茫,拿下张尔同志仍需努力,莫奈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