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非归德府特产，南盛于亳州，北盛于曹州。归德府介曹亳之间，好事者往往移种栽培，以供清玩1。多佳品异种，久之闻名四方，徵求者年年成群而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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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德诸生赵壁，少为高才，放荡不羁。农忙时，身着粗布衣衫，带领家仆长工下地劳作，闲暇时，携友人弹琴赋诗，斗鸡走狗，与农夫、屠沽2，追逐于荒郊，集市之间。常衣冠不整，忘了自己身为贵公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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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应同窗曹琏邀约去曹府赏花饮酒。宴席过半，众人挑灯夜游。远处楼宇轮廓依稀可见，树影婆娑。园内牡丹姹紫嫣红，芳香怡人。赵壁见一株牡丹枝叶微微泛着蓝光，却无花蕾。便问曹琏缘故，曹琏道：“此花名叫蓝愁，为开元寺慧聪和尚所植，和尚西行，将此花赠我，移植园中已有三载，岁岁错过花期，若赵兄喜欢，就转赠赵兄如何”，赵壁推辞。众人皆知赵壁爱骑马射箭，不喜种花弄草，想借机取笑他，便随声附和。赵壁无奈，只好答应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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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壁回家后，让家仆在花园随意找个地方把花种下，回房后倒头便睡。夜半见一蓝衣妙龄女子立于床边，嘤嘤哭泣，腮边有泪。赵壁问其姓名，女子不答，转身出了房门，赵壁起身追赶，跌倒在床下，醒来是场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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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秋，赵壁赴宴归来，已是二更天，正欲回房歇息，家仆面带喜色，慌慌张张跑来：“少爷，少爷，花开了，花开了”。赵壁不解：“什么花开了”。“你从曹府移种的那棵蓝愁牡丹花开了”，家仆答道。赵壁随家仆来到花园。果然，那株蓝愁牡丹在月光下绽放，虽只有数朵，每朵都有碗口般大小，花瓣层层叠叠，泛着蓝光，光芒比枝叶更甚。赵壁大喜，命家仆好生照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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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赵壁写好请柬，让仆人务必挨个送达。中秋夜赵府设宴，邀同窗好友前来赏月赏花饮酒，众人不信，牡丹八月开花，闻所未闻。中秋夜，众人如约而至，谁料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前日盛开的花朵，也缩成一团。曹琏道：“赵兄，莫非有意戏弄我等”，赵壁有口难辩。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阴云散去，月色如水，蓝愁枝叶舒展有声，刹那间枝头百朵绽放。整个花园，被蓝光映衬的如同仙境，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又一阵微风吹过，圆月隐于阴云之后，蓝愁还原如初。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蓝愁牡丹只绽放在月光之下，堪称神品。曹琏愿以黄金十两购回蓝愁，赵壁不肯。赵壁自此一改往日习性，四处请教花匠，学习养花培土之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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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不胫而走，知府陈大人得知此事，借故登门拜访。赵壁虽和陈大人素不相识，陈大人与其父为朝中同僚，不敢怠慢。寒暄过后，陈大人说明来意，近日，魏千岁过境归德府，欲将蓝愁牡丹千金买下，献与魏千岁。赵壁自知魏千岁是何等人物，断然拒绝，陈大人拂袖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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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魏千岁诬陷赵壁父有图谋造反之心，奏明圣上，赵壁父锒铛入狱。书信快马送至归德府。赵壁意识到陈大人为得到蓝愁牡丹从中作梗，才招来祸事，一时束手无策。家仆来报，知府陈大人来访。陈大人进了客厅，先是对赵大人的遭遇倍感惋惜，后又说道：“若将蓝愁牡丹献与魏千岁，我再在千岁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能救赵大人的性命”。为救其父，赵壁只能强作笑颜，忍痛割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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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愁牡丹进京，京城内趋炎附势之人，趋之若鹜，纷纷前去为魏千岁歌功颂德，尽是溜须拍马之言。知府陈大人，得偿所愿，官至监察御史。赵大人官复原职后，告老还乡。赵壁自从蓝愁牡丹被移走，每日对着浅坑以泪洗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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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琏见赵壁日益憔悴，心中不忍，便约了赵壁上元夜同游。街道上灯火阑珊，人群熙攘。赵壁漫无目，随曹琏走走停停，一蓝衣女子映入眼帘。赵壁觉得此女子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便紧随其后，曹琏不知何故，也跟了上来。蓝衣女子见有人跟随，转身进了寻芳阁，二人进了寻芳阁，老鸨子笑脸相迎：“二位公子爷大驾光临，不知要找哪位姑娘”。“我刚见一蓝衣女子走了进来”，还没等赵壁说完，老鸨子笑道：“公子爷说的是秦舞姑娘吧，那可是京城来的，卖艺不卖身的主，要不两位爷再看看别的姑娘”。“看似故人，想问个究竟”赵壁说完，再看曹琏已和一个女子相拥着走上了二楼。老鸨子见赵壁心意已决，只好把赵壁带进了秦舞的房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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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是想听曲，还是闲聊”，秦舞问赵壁，赵壁道：“只是觉得在哪见过姑娘，想问个明白”。“那就是闲聊了”，秦舞说着用簪子把垂下的长发盘了起来，赵壁这才看清了秦舞的面容。赵壁心头一惊，记起秦舞既是梦中之人。于是把蓝愁牡丹一事说与秦舞姑娘听，秦舞听罢，呵呵一笑：“公子真会说笑，难道那牡丹还成仙了不成”。赵壁信誓旦旦，所言句句属实。“既然公子这么爱惜蓝愁，我倒有一法，可让蓝愁复活”，秦舞道，赵壁起身拜谢。秦舞又道：“取三和水浇灌，每日拂晓焚香一炷”。“何为三和水”，赵壁问秦舞。“把井水、河水、雨水和在一起”，秦舞说完，又不禁一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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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壁回家后，仔细用泥土把浅坑填好，再按秦舞所说用三和水灌溉，每日拂晓焚香一炷。如此已有月余，转眼到了春分，见一嫩芽破土而出。赵壁喜出望外，备了厚礼，前去寻芳阁感谢秦舞姑娘，到了寻芳阁，却被告知，秦舞姑娘已于昨日回京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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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赵壁正在灯下读书，秦舞姑娘飘然而至。赵壁上前拜谢，又见门窗紧闭，不禁心中疑惑。秦舞却颔首一笑道：“你不必谢我，我要谢你才是，妾身便是牡丹蓝愁”，赵壁惊愕不已。原来蓝愁牡丹被陈大人移走之后，赵壁常在浅坑旁哭泣，眼泪掉进泥土，维系了蓝愁牡丹根须不死，后又用三和水浇灌，这才让蓝愁还魂。秦舞说完，褪去华服，酥软在赵壁怀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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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人见儿子已过弱冠之年，还未有婚约。就重金委托媒婆，在城里找了些门当户对的姑娘画像回来，让赵壁挑选。赵壁看完，并无中意之人。一日夜，家仆禀告赵大人说听见少爷房内有女子的声音。赵大人骂道：“逆子，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带人破门而入，见赵壁正在酣睡，并无异常。赵大人暗想难道是鬼狐作祟，于是请法师做法，在院子四周贴上了符咒。秦舞依旧来去自如，赵壁问其故，秦舞道：“我是仙人，并非妖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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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秋日，秦舞姑娘白天来访，赵壁慌忙把秦舞带进房内，正要责怪与她。秦舞姑娘含泪说道：“赵郎，我今日是为辞别而来”。“若是因家父阻拦，我搬出这赵府便是，你这是为何”，赵壁说道。“赵郎有所不知，我本是秦岭山中的一株山野之花，慧聪和尚在秦岭修行之时，常讲经与我，后慧聪和尚来到中原，也把我带到此地，种植在开元寺内，久经佛法熏陶，才修炼出人身，如今要登仙界去了”。赵壁听完，心如刀绞。“我已为赵郎产下娇儿，望你好生待他”，秦舞说完就不见了。这时有婴儿哭声从花园传来，赵壁快步来到院内，见蓝愁牡丹旁有两个蓝色的襁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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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壁怀抱孩子，去见父亲，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赵大人看着两个婴儿，毕竟是赵家骨肉，心生怜悯，吩咐家仆去请奶娘。谁知两个孩子不吃人奶，啼哭不止。赵壁来到园内，摘下蓝愁牡丹一叶，有汁水流出，赵壁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在口中，醇香甘甜，拿去喂养孩子，孩子停下啼哭。这一年蓝愁牡丹长的尤其旺盛，花开不分月圆月缺，白昼暗夜，且四季常青。待到两个小孩三岁，开始吃五谷杂粮，蓝愁牡丹随后枯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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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蓝愁牡丹进京，移种进了魏千岁的花园内，魏千岁常梦见一个蓝衣女子索命，便断定是蓝愁牡丹所为，就让人把蓝愁牡丹连根刨掉。在根部的泥土下挖出一个檀木xiāng zǐ，打开xiāng zǐ里面是一件龙袍，魏千岁大惊失色，连忙命家仆将龙袍连xiāng zǐ一块烧掉。不日皇上便得知了此事，龙颜大怒。等御林军一行人赶到魏府，魏千岁已悬梁自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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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p>
1赏玩，观赏</p>
2屠夫或卖酒为生的人，也指身份卑微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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