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释
上阕四龙帮
“原来是胡长官，”四龙头语气变得有些凝重，目光中充满狐疑和敌意。“我随便找个人，却碰上胡大人，我们真是有缘啊。”
“冯守业，缘分的事情你我都不懂，我只知道你们的人如果和我有缘，一定是前世不修。”胡不为心中有些忐忑，但深知和这些无法无天的人打交道，实力最重要，没有实力也要装，装不了就只能拼了。四龙帮不是那种见了律人就拼命的帮会，虽说各种宿怨不少，但一般也不会轻易拼命。
胡不为和四龙帮的宿怨不算大，应该到不了被他们满城追杀的地步，可如果碰巧凑到一起，胡不为自己又是这样一个尴尬的状态，还真不好说会发生什么。
“去年的事情是小弟无礼，希望胡大人不要记恨才好。”四龙帮的四龙头冯守业盯着躺在床上一脸病容的胡不为，“看大人的模样似乎不大舒服，可怎么不去国医馆，却到这汉医所医治，可千万别耽误了。”
“这无须你操心，也轮不上你操心。”胡不为顾不上考虑四龙帮怎么会找上门来，也知道目前不是问冯守业的时候，必须先把这些流氓地痞应付过去。“我们龙骑卫办案，耽误我的事你抗不住，到时别怪我不提醒你，这比在长夜楼打个群架要严重多了。”
冯守业也是道上混了很久的光棍，自然不会被胡不为几句话就吓住。何况这胡大人虽然是个带刀的高阶律人，但眼见是受了重伤，刀剑都没有放在手边，办案办到床上不少见，办到病床上还这么嘴硬却罕有。不过四龙帮是个半明半暗的帮会，不会轻易公开和官府作对，这胡长官是否还有接应不好说，即使真的落单，也很可能早和卫所的大队人马联系上了，一时身处困境未必就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胡大人，您别误会，我找到这里可不是故意搅您老的案子，我真的是找人，但这人不是你，却是把你带到这里的那个人，”四龙帮这次找上胡不为的确是个绝对的意外，胡不为只是一个线索，只是这个线索有刺。
“谁？”胡不为脑子飞转，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昨天我们一个兄弟在长夜楼被一个女侍奴打断了三条肋骨。”冯守业决定实话实说，看胡不为怎么反应。
“你们又惹长夜楼了？”胡不为问。
“问题是长夜楼压根儿没有这个女侍奴，”冯守业接着说，“我们找到长夜楼的管事，他们看了监控，说这人肯定不是他们的人，反派人和我们一起追了出来。”
“哦？”胡不为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女侍奴的影子。
“和长夜楼的人掰扯耽误了时间，我们没追上，但打听到她扶了一个昏倒的客人送医，沿着这个线索，我们折腾了一夜，才找到这儿。”冯守业似笑非笑地看着胡不为，“原来被送医的就是您老，您老是去长夜楼办案受伤了？那地方真要小心，特别容易受伤。”
胡不为听出冯守业话中的骨头，但也顾不上在意，“就打断了三根肋骨？没别的事儿？”
“三根骨头还不够，我们混世界的可不像您老好脾气，在长夜楼受这么重的伤不和他们算账还紧着往外边跑。”冯守业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四周。
“那是我的人，办案子，”胡不为知道必须先把事情揽下来，否则没法打发这个四龙帮的四龙头。“不错，我们吃了点亏，正没处出气呢。你要不怕替人背锅就在这待着。”
“办长夜楼？”冯守业并不完全相信胡不为的大包大揽，但也听不出什么破绽，而且上次胡不为就是替长夜楼出头，让自己的兄弟在那帮纨绔子弟面对认了怂，所以潜意识里盼望这个颇有手段的律人能和长夜楼对上。
“还是那句话，不用你操心的事情躲远点。肋骨的事情完事后会给你交代，”胡不为把眼睛眯着，瞟了冯守业一眼，“现在我数三下，走人，不然就别走了，我豁出不办案子，就办你。”
胡不为的“一”字还没有出口，屋内已无闲人。
容婆婆不算闲人，几乎无声地已经在胡不为的病床之前，“他们都走了。”声音比胡不为预期的要平静，但比以前要多了一些谦恭。
“找钟辞升来，还有桔生。”胡不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四龙帮的人不会真的走。”
半个时辰以后，钟大夫轻轻地走进房间，一个人。
“桔生是我的朋友，你不是。她让我救你，我救了。别的我不知道，现在我也找不到她。”钟辞升对于四龙帮这么快就找上门也颇为意外。
“你不是一个一般的汉医，我确信。”胡不为一边梳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他能记起的，和不那么能记起的。一边调理逐渐好转的身体，他发现心脉的疼痛已经有明显的减轻，也许可以试试更大力度的活动。
“我检查了你的全身，应该用不了半天，就可以走动，但心脉的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不要急着活动，休息是目前最好的药。”钟辞升语气还算友好，“至于我是什么身份，恕我无可奉告。但对你我没有任何敌意，你大可以把我纯粹当做一个医者。”
“汉医？”
“随便你想。但不要轻视汉医，”钟辞升说。
胡不为关注钟辞升的汉医身份自然不仅仅在于他是不是相信汉医的医术，一个以汉医身份做掩护的人和一个纯粹的汉医对于胡不为判断自己目前的处境是具有不用意义的。“怎么确认我没有中毒？凭切脉？”
“我在国医馆有朋友，昨晚就把你的血样和**送去做了毒理和基因分析。”钟辞升完全不介意胡不为的语气，“何况你自己也清楚的，虽然我不能确定，但你的修体层级应该足以判断出体内是不是有毒物存在。”
“我必须见桔生。”
“我再和她联系。”钟辞升露出一丝忧虑，“我猜她遇到的麻烦比四龙帮还要大。以四龙帮在青龙坊的势力，这么快就找过来有些超常发挥。”
“我不管你们，你和桔生是什么人，也不在意。”胡不为做律人多年，对于世事的险恶从不低估，但即使在目前这种失能的状态，他也没有失去作为修体者的自信，“让我知道我该知道的，我会解决自己的问题。”
“如果你意思是要联系卫所的话，我倒建议不妨缓缓，虽然桔生没有和我说太多，但也知道你是她从长夜楼里扶出来的，我相信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床上用力过度，到底有什么缘故你自己想清楚之前，小心一些比较好。”钟辞升对于说服胡不为显然有点不耐烦，“我们要杀你，你已经死了。暂时你可以相信我，也只能相信。”
“我相信你容易，要冯守业真的相信我在办案可不容易，”胡不为不是很喜欢钟辞升那种吃定自己的口气，但知道这的确是无可否认的现实，“我需要了解很多事情，才能补上我记忆上的断层，好吧，去找桔生，我要休息了，遵医嘱。”
几分钟前给出这个医嘱的医者只好无言离去。
充分休息自己不如人意的肉身同时，胡不为打开自己的副脑，从中搜索任何有用的线索。副脑中的信息主要来自工作中的大脑，只有极少部分直接从身体的各个部分获取。胡不为作为修体者对于身体的超强控制力使后一部分在大脑完全昏迷的情况下仍保存了一些可供分析的信息，比如一些肢体的触觉、未经释义的声音和由体感领会的位置迁移，对这些信息的分析有副脑构建一个粗略的印象。
据此胡不为相信自己还在青龙坊，离长夜楼的距离不超过四个坊区，尽管不在同一层上，但层高相差不多。和二师兄与三师姐在乐胥堂相聚，然后分别，一直到行走在繁花似锦的列虚境中突然心痛如绞之前完成正常，而当时昏厥的过程是如此迅疾，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信息就大脑宕机。
不过有一个声音，的确有一个声音在胡不为的副脑记忆中被提取出来，那是从背景声中解析并按照人类的声线加以比对和聚类而逐渐浮出水面的。
胡不为的副脑记起并且终于辨识出的那个声音是“跟我走！”，发出那个声音的人是他走进乐胥堂小蓬莱之前见到的女侍奴，也是在病床上某一次醒来时屋角处自称“桔生”的女人。
胡不为在长夜楼昏倒时，他的身边就是桔生，几乎没有时间差。
恰在这时，桔生已在床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