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肃宇有离去之意, 覃侯与天乾帝又怎会没有动作。不提覃侯背地里干的把戏,天乾帝也气急败坏的朝着右相斥声道:“你就没有半点法子能将他留下?”
“这……启禀陛下, 这位楼公子软硬不吃, 臣着实没有法子。”不是他不肯尽力,而是无法可想、无计可施。
天乾帝冷冷的瞅了他一眼,神色中满是讥讽,“那你还有何用?”
左相在世时便时常告病, 右相在朝政内部调度之上确有手段,办事也算稳妥。可是此事, 他确实办得不像样子,又不是让他去抵御外辱, 也不是让他写什么治国安邦的策略,仅仅让他留住一人都束手无策。“你身为右相, 掌管朝廷官员调派, 难道不能用权势相诱?”
从各处眼神中依然知晓, 这楼肃宇乃是未央的嫡传弟子, 圣山如今掌舵之人。未央当年在云归走动不过区区七年光景,就让一群毫无礼教、只懂抢掠的蛮汉子变成如今可威胁胥宁国祚之辈。可见才学、谋略远胜常人,这楼肃宇若有未央一半的能耐,又何愁国运不兴, 将来岂惧迦叶与云归半分。
“楼公子自称闲云野鹤, 只愿乡野而居奏乐怡情,由此可见他对高官厚禄皆无兴趣。”右相颤巍巍的俯首在地,将昨日旁敲侧击的话语原原本本的告知陛下。
不爱权势之人, 倒是少见。不过想着他的身份,若他真有惊世之才,又恰有此心,在神州任何国度都能如鱼得水。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比如他国胥宁也许没有优势可言,可是说起美女。胥宁可是出尽绝色之地,远的暂且不提,就论凤栖。宜安郡主步念娇、右相嫡女褚绯月、靳珲侧妃苏秦,都是画仙覃悭之美人图上一等一的绝代佳人。“据说右相嫡女风姿绰约,容貌出众?”
“臣惶恐。”右相明白皇上的意思,他本想着楼肃宇此人,不为覃侯的名利所吸引,定是难以抗拒美色。昨日他已尝试将自己的嫡女都唤了出来吊一吊这位才子,可终究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若是毫无异样又有些不对劲,“臣昨日已然试过,这位楼公子虽说未有表示,可他说小女与他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真是蠢货!”天乾帝不由笑骂道,眼神却尽是愉悦。“这就是人家的意思,你都不明白?”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碰巧人有生得相似,又岂非那般容易的。许多公子试图接近自己心仪之人,但又苦于没有机会接近时,偶尔也会以此等托词。“楼肃宇可说,何时离开帝都?”
“听小儿提及,应当是明日正午。”右相也并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他昨日、甚至此时所有的心思都在轩墨的字画真伪上。
耗费千金,却购得一件赝品让他极为烦闷。若换做旁人他定不肯信,可楼肃宇……这世间若还有人能辨别此画真伪,大概也非他莫属。不过目前最紧要的是办成陛下的大事,否则保住自身权势都显露危机,又何谈画作一事。皇上这般说,他心里也有算计。“臣明日让犬子与小女亲自‘相送’。”
“若是办成此事,朕重重有赏。”天乾帝说道。
“是,臣领命。”右相跪拜着不曾抬头。明日之行是送还是留?就全看绯月有无此本事了。看来回府之后还要与之相商一番,怎样才能办成陛下交付之事。
第二日叶镜璇前往正殿请安,承欢母后膝下陪着一同用过午膳,待母后午歇之后即可带着绿漪与璎珞一同离开宫墙,前往凤栖城西街。
璎珞刚坐上马车就满眼的兴奋,想着吃的东西就馋得厉害。“殿下,西街新开的那甜点铺子当真那般好吃?”
“我也不知,只是闲暇时听其他宫中人提起过。左右无事,不妨出门走走,看看宫外的景致。”叶镜璇在马车中捧着话本子,佯装闲散的翻阅着。
不得不提一句,现在的小说的水准远远不如原来世界,永远都是寒酸的书生秀才与官家小姐,痴男怨女的,明明将军或者纨绔子弟都是挺不错的题材,为何也无人拿来写写。“等会咱们去书斋,再选些本子带回宫。”
“娘娘回宫了,这样不好吧?”璎珞也有少女心,何尝不喜欢这些东西。可是皇后娘娘对礼教之事看管甚严,若是让她发现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绿漪无奈的叹息着,在叶镜璇含笑的眼神中,伸手敲了敲璎珞的额头。“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娘娘不在的时候,她们这些事偷偷的干得还少吗?
马车缓缓行驶着,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西街口,距离越近叶镜璇的心竟有些慌。近君情怯,约莫着就是自己此时的心境吧。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运气能悄悄见他一见,更或者他已经离开了凤栖。自己踩着这个点出来,何尝没有纠结之心,宛如两种声音在脑海中叫嚣着。一种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见争如不见;一种是:她不过是偷偷瞧上一眼,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
“殿下?”璎珞掀开马车帘子,踩着凳子下去,却看主子没有反应,甚至有些失神不由轻声唤着。
叶镜璇看着马车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纠结之心更甚,双手紧紧的相握攥着。脸色有些苍白,轻声说道:“你先去吧,我有些疲累暂且歇一歇,绿漪陪我便是。”
“殿下是否不舒服?!不如咱们今日别去了,赶紧入宫请太医来看看。”璎珞此时也失了美食的诱人,担忧的凝视着。前阵子主子才中了毒,身子尚未好全,如今这副模样更是虚弱了。
叶镜璇缓缓摇头,笑道:“无事的,约莫着坐久了的缘故……”话还未说完就来看着对方执着的模样,仿佛自己是重病且不听话之人似的,“罢了,我与绿漪陪你去就是。”非要下得马车,行动无碍才能让着小丫头放心。哭笑不得与绿漪对视一眼,理了理裙摆伸出手让璎珞在外头引着。这两日西街上忽然多了些未婚女子在此游逛,是以三人从始至终也未被任何人注意。
西街的甜点铺子共就那么两家,璎珞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也没发现殿下所说的那家新开的铺子。只得苦闷的嘟了嘟嘴,最终只得寻一处从前吃着还算不错的,随意买了些包着。而叶镜璇站在摊贩后面的屋檐下,若无人特别留意根本无人注意。她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斜上角的蓬莱客栈,就连客栈外的对联都快被她默记了无数次,但最终也未能瞧见她心中所想之人。
而绿漪随侍在主子身边,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她虽隐隐觉得公主殿下与圣山尊主之间有所关联,可如何也无法揣测究竟。据说这位公子今日就会离开凤栖,而若要在入夜前到下一个城镇,最迟午时必定要动身。此时午时已过,客栈之中应当已无人了,想着心里仍觉得可惜,分明是惊世之才,却只能看着他与胥宁擦身而过。“殿下,以璎珞的聪慧,此时她定有所感。”
虽说璎珞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缜密。殿下说此处新开铺子,她贪吃之心就算一时未曾察觉,可此番没有寻到,又焉能不明白殿下忽然出宫事出有异。
“一会儿也瞒不住她,反正已经出了宫苑,又何必如此担心。”宫里瞒着璎珞的原因,不过是担心她会向母后秘奏,让自己出行受阻。既然出了宫,也就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果不其然,察觉事情不对的璎珞捧着大包小包的果子蜜饯,郁闷的走过来将东西放上马车。走到主子身边不吭声,暗暗有些生气。虽说她不及绿漪得殿下的心,可自认也是勤勤恳恳的伺候殿下,殿下宫外的一些事情不告诉自己便罢了。如今连出宫真实的目的都不肯告知,想来心里难免有些受伤。
“怎么,那些好吃的糖果子也收服不了你?”叶镜璇洞悉着她的心里,不禁抿嘴一笑,柔声说道:“我只是不愿你在母后与我之间为难罢了。此番你可是被我骗出来的,将来母后怪罪下来也能摘得干净啊~~”
“谁要摘得干净?”殿下要做什么提前说不就好了,非要觉得自己是外人似的,让人心生不快。若皇后娘娘怪罪,她也甘愿与殿下同罪。轻声嘟囔着:“殿下未免太小看奴婢了。”
她受伤的眼神溢于言表,倒让叶镜璇生出歉意,这四年她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思绪揣度他人。潜意识的认为璎珞是母后的人,心中向着母后,却未曾想过自己这样的行为表现出来会伤人,或许在璎珞心底,自己已与母后一般重要也未可知,可她却似乎已经改不过来。
看着斜对角的蓬莱客栈,沉默片刻,最终有些失望的阖上眼眸,“走吧。”说着在绿漪的虚扶下,莲步轻移,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宫廷生活多年,她都快要忘却自身应当是何模样了。心里念着想着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争相斗,相互利用、无休无止。而这样的日子她恐怕还要继续过下去,直到寿数将尽的那一日。
“白糖糕——热腾腾的白糖糕——”不远处摊贩旁的,挑着担子的老婆子嘶哑的叫卖声让叶镜璇停下脚步,情不自禁的转头过去,目光有些迷离。
当年在‘泗阴寨’不远处的小镇上,自己傻乎乎的不知道夫君为何会生气,还想着买些白糖糕讨好他;四方城中,也曾尝试着跟郝嫂子学着白糖糕,可惜蒸笼还未上她就着急离去。这些年偶尔想起,她也试图做过,可终究没有当年甜丝丝,软绵绵的味道。看着老婆婆脸颊上爬满生活的沧桑,眼神透着卑微的期盼之情,不由心生恻隐,示意绿漪买些回来。
站在路边马车旁等候之时,身后倏然扬起少年愉悦的声音,“公子,不如我也去帮老婆婆买些,一带在路上饿了也可以吃。”
“好。”清冷的声音仿佛珠玉落地,却宛如雷霆轰隆之声瞬间砸在叶镜璇心头上,让她久久不能回神,脚下顿软顷刻之间半倚靠在璎珞身上。死死的咬着下唇,就算她未曾转身、就算她未曾亲见他如今模样!可她知道,身后之人定然是他。
她尽量调息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看上去无任何异样。可身旁的璎珞却吓了一跳,差点高声喊出殿下的称呼来,好在机敏的立刻收住。而买好白糖糕的绿漪走过来,也注意到不对,急忙低声对着璎珞问道:“怎么了?”
璎珞也是担忧莫名,不会是旧病复发了吧?叶镜璇忍着正处于动荡边缘的理智,抑制住颤颤发抖的灵魂,捂着额头弱声说道:“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
她此时只想悄无声息、不引起任何动静的消失于原地,可惜天不从人愿。
当她虚弱得脸色苍白,在绿漪搀扶着想要登上马车时——
“姑娘,请留步。”
往日清冷的嗓音此时竟带着些许迷离与难以置信。
若有熟识之人在地,定要惊愕他也会有这般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的气氛在狭小的距离间蔓延着,也让叶镜璇无法再向前走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好多字数才写到这里,今天就没有小剧场了~~困得离开,先睡了。~~~~(>_<)~~~~不许打我哈~~这就算见了……咳咳……埋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