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的话,又成功的勾起了永乐伯的伤心事,令他想起了那年纪轻轻,还未娶亲就夭折的嫡次子,顿时老泪纵横。
两位老臣在御书房里相对而泣,庆隆帝虽然贵为皇上,也无法出言阻止。
毕竟,这两人是老牌勋贵。他们的儿子,也确实是一人重伤在床,一人命丧黄泉。
永乐伯哭得情真意切,平国公的眼泪收放自如。
吴光启见状,只得上前,将两人劝回座位上坐了,又重新让小太监沏了茶上来。这哀哭之声,才暂时停歇。
趁他们喝茶这当口,庆隆帝趁机开口道:“两位爱卿的冤屈,朕知道了!你们都年纪大了,这般哭泣伤身,且先回府去歇着,朕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这个承诺模糊之极,给一个交代而已,并未言明一定会严惩京畿大营的兵。给自己留下了极大的回旋余地。
但平国公、永乐伯都知道,今日闹成这样,成功激起了皇上对魏明的不满,又逼得皇上给出了一个承诺,已是不小的收获。
他们见好就收,口中不停道谢着,互相搀扶着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见到这两个老臣告退,庆隆帝也不禁唏嘘起来。这天下,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一颗父母心啊!
平国公和永乐伯出了皇城,永乐伯仍是一脸愁苦,面上泪痕犹在。
平国公的脸上,却见不着半丝悲苦。若是徐婉真目睹了这个过程,便会说这平国公演技精湛,足以拿下奥斯卡的小金人。
两家的马车在皇城外等着,两人拱手作别,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平国公点点头,就此分开。
……
魏明是个威猛的中年汉子,面相凶恶杀气腾腾。
这杀气,是他真刀真枪在战场中磨砺出来,屡建奇功。才会使得他一个平民出生的兵卒,在壮年之际,就能成为二品武将,统帅这京畿大营。
他此时正在操练士兵,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但大营的较场中,将士们仍在挥汗如雨的训练着。
魏明身着全身铠甲,任由那汗水沿着背沟一阵一阵淌下,也绝不卸甲。
他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纵然军法严苛,但有他的以身作则,整座京畿大营,从上之下无人敢懈怠、敢抱怨。
端午龙舟竞赛时发生的事情,他听说了。
但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会对京畿大营造成什么影响。
毕竟,四年前北衙军那边是死了一个人,到最后也没有什么事情。这次只是重伤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他忽略了这两人的身份,是天壤之别。
他是带兵的好手,但在政治斗争一途上,却远远赶不上在忠国公府长大武胜。
京畿大营这些年之所以安然无恙,完全来自于庆隆帝的庇护。他这个人,也是庆隆帝在登基之后亲自挑选的将才,正是用他带兵打仗的能力。
庆隆帝自信的认为,只要有他的庇护,就无人可以动京畿大营。
从校场外跑来一名小校,到了魏明跟前,他扎手施礼到:“报!将军!皇上有请。”
魏明挑了挑眉,这个时节,皇上有何事?
他转身交代了副将,便朝着大营中间的“讲武堂”而去。
“讲武堂”等于是京畿大营的指挥中心,发号施令、宣布任命等等都在此地。魏明不练兵之时,便在这里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既然皇帝宣他觐见,前来的天使也会在此处等候。
进了“讲武堂”,果然见到前来宣旨的太监和随行的护卫。
他恭敬伏拜在地,那太监道:“皇上口谕,召魏将军觐见!”
魏明起身,摸出一个通体碧绿的鼻烟壶,塞到那宣旨太监手里,问道:“敢问何公公,皇上召末将所为何事?”
这名太监,是在宫中地位仅次于吴光启的何进,他主要是职责就是前往各处宣旨,是各文臣武官巴结拉拢的对象。
试想,若是在他宣旨之后,能在他口中得知皇上的用意,进宫后应对起来就格外的从容。
他的嗜好,就是收集各式各样的鼻烟壶。
魏明经常与他打交道,这“讲武堂”中,常备着一两个鼻烟壶,就是用在此刻。他虽然性情耿直,政治情商不高,但太监是皇上的身边人,最基本的贿赂他也是懂的。
何进不着痕迹的收起了鼻烟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咱家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我来之前,平国公和永乐伯刚从皇上的御书房出来。”
听了他的话,魏明心中一凛,自己这是被告了黑状了!
他拱手道:“还请何公公稍等片刻,末将换过衣服就来。”
魏明身上的是战铠,还滴着汗水。这身装扮,不是不能面圣,只是未免有些圣前失仪。明明知道被告了黑状,更要小心谨慎才好,不能因为在衣着上,惹了皇上的恼怒。
得了那个鼻烟壶,何进面上神情温和,道:“不妨事,魏将军不急。”
魏明点点头,大步迈入他专用的内室。
虽然何进说不着急,但他行伍出身惯了,几下卸下铠甲,简单冲洗了一下身子,换上二品武将的官袍,神清气爽地出来。
着官袍的他,敛去了杀气,看上去没有那么凶恶。
到了御书房外,得了通传,魏明便走进去,行跪拜大礼,口中道:“末将魏明,见过皇上。”
庆隆帝并没有让他起来,将永乐伯的奏折扔到地上,冷冷道:“这些事情,你给我好好看看!”
魏明捡起奏折,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料到永乐伯竟然准备了这么一份证据,在这里等着自己,背上冷汗直流。
这里面记载的事情,有些他知道,但其中有好几件,他竟然丝毫不知。
看完奏折,他双手贴地,连连磕头道:“请皇上恕罪!是末将失察,愿意接受惩罚。”
看见他的反应,庆隆帝心头有着一些失望,这还是那个如恶狼一般的魏明吗?在京畿大营中待得久了,他竟然失去了狼性。
这些奏章中的事件,庆隆帝并不放在心上。他所在意的,是所篡养的这群猛虎野性不失,方能派上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