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月,天气开始转暖,风雪皆止,此时山下已接近盛夏之末。趁着这晴朗暖和的好天气,师叔们准备带众弟子下山,练习骑马射箭,帝王谷的弟子已是第二年出谷下山学骑射了,众弟子个个兴奋万分。
可是在这时,辛文宣却突然病倒了。
那天早上一起来,庭羽和辛文煦二人叫了半天才醒。醒了之后,他整个人也呆滞无神,两人慌忙将他扶到医馆。医师们一番诊断,只觉得他心脉散乱,需要调养,便将他安置在休息室中。
庭羽和辛文煦二人匆匆回来,换了射箭装,赶紧去了学馆集合,随师叔们一起出谷。
师徒一行人领命出谷,爬过云河天路,疾行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山下开阔地。
祁连山下,冰雪消融,白草凄凄,风吹草低处,一匹匹骏马的身形显露出来。草木茂盛处,辛无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在等着他们。
庭羽原本担心辛文宣而一脸的愁眉不展,此时一见义父,脸上颜色便如春风吹过大地一股灿然开朗,但他身在众人之间,不敢太造次,便两眼望着义父微微一躬身。
辛无名看见他容颜红润,身姿挺拔,已是长高了不少,站在众弟子间已不显得羸弱,尤其看到他步伐端正,知道他的右腿已经恢复如常人,顿时一颗心放了下来,十分欣慰,也轻轻点了一下头。
简短的训话之后,每位师叔带领一名弟子,各自选了马匹,开始教习马上射箭术。庭羽心中一直不安,他还没学过射箭呢,更别提马上射箭了!
这时,辛无名手里挽着一匹高大黑马的缰绳,来到了庭羽身边,问:“骑过吗?”
“回干爹,骑过!”庭羽点头道。从龙月到帝王谷的路上,他骑是骑过马,可眼前匹黑马实在是太高大健壮,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令他心里有些犯怵。
但,这也是他开眼以来见过的最有气势的一匹马,体态匀称丰满,长儃斜肩,脊背强健;一路走来步履匀称,姿势雄伟,简直看哪哪都好!
辛无名右腿一抬,姿势如飞,纵身下了自己的马。他拉着黑马,对庭羽道:“这些马匹我都驯过,已经不惧人骑。不过,马十分有灵性的东西,尤其的宝马良驹,不是任人可得。这一匹名叫‘飞星逐月乌云骓’,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你先试它一试,投不投缘就看你的造化了。”
“飞星逐月乌云骓?好名字!”庭羽默念着这名字,又抬头看着那马的眼睛,那漆黑着带着些许幽蓝,深不见底,好像夜空一般!庭羽立即喜欢上这匹马,他壮着胆子上前,生怕马会踢他一脚,因为他可不知道马喜不喜欢自己。
他随手撕了几条野草在手,一直看着马的两眼,小心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慢慢举起一只手,指尖轻轻放在它鼻孔上方的细毛处,慢慢地服贴下来,用手掌轻轻地抚了抚马的额心,又慢慢抚摸着马的脸颊,嘴里轻轻地反复念道:“好马儿!”另一手便将草叶递上来,放到马儿嘴边上。
黑马嗅了一下,毫不客气地一口咬过草叶嚼了起来,忽然马儿鼻子嗅了嗅,低下头来将鼻子伸到庭羽怀间直拱。
庭羽一错愕,低头看看自己怀里,赶紧伸手进去掏——原来早上他送文宣去医馆耽误了吃饭,便只好将没来得及吃完的几颗水煮栗子往怀里一塞,赶紧跟着大伙儿出谷来,估计这马儿鼻子闻到了香味,想吃了?
庭羽把栗子拿出来,马儿便从他手里咬了几颗过去,连皮带果地嚼了起来!庭羽笑道:“你这马儿,急什么?皮有什么好吃的?”于是赶紧将剩下的几颗用牙咬开硬壳,把栗肉剥出来放在手心,往它嘴里塞去。
黑马嘴巴大动,欢快得都哼出声来了!吃完又向庭羽怀里拱,庭羽摊开双手摸摸自己身上,道:“没有啦!明天我再带多一些给你!”
说着他拉近缰绳,对着马儿的脸颊来回轻抚,又拍了两下,马儿似乎也十分受用,高兴地甩了甩脖子,黑亮如缎的鬃毛如水波浪一般飘荡几下。
辛无名在一边笑了起来,道:“呵呵,这倒也稀奇,它居然吃你的东西!”
庭羽回头笑道:“干爹,我可以骑它么?它会让我骑吗?”
辛无名一挥手,道:“那你试着骑一下吧,我又如何知道?”
庭羽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便伸手又摸摸黑马的脸和脖子,一边摸一边说道:“好马儿,我想骑你走一走,如果你不甩我下来,我明天还给你带栗子吃!”
说着,他看马似乎没什么动静,便抬起左脚,小心翼翼地放进马蹬里,双马扳住马鞍,一纵身便站直,抬脚,飞快地跨上去,双手迅速地收好了缰绳,赶紧抓紧马鞍坐直。然后他一颗心狂跳着,等待接下来被掀翻下来的可能。
果然,那大黑马长嘶一声,猛然扬起了前蹄,庭羽心中大叫不好,一下急出一身汗来!哪知马儿却没扬蹄太高,便又恢复站立,又是摆头,又是刨蹄,身子蠢蠢欲动。庭羽不明所已,惊慌地望向义父。
辛无名笑起来,道:“它在催你跑,想让你知道它多大能耐,你可要抓紧缰绳,别摔下来喽!”
庭羽连忙坐稳身形,攥紧缰绳,又腿一夹马肚:“驾!——”
“驾”字尾音还在嘴里,黑马立时就飞蹿出去,庭羽“驾”字的后半个音已经在一丈开外了!
庭羽只觉自己身子往后一仰,差点连腰背都闪折了!
黑马如一道黑色闪电,奔跃向前,瘦小的庭羽就骑在这道颠跛不已的闪电之上,整骨头架子都快要颠散了!他胆都快吓破了,手里死攥缰绳,好不容易架稳了自己身体,想叫马停下,刚一张嘴还没出声,口水就被颠了出来;想勒停马,马却一甩头往回拽了一把缰绳,差点没把他拽得从前头栽下去!
庭羽只好抓紧缰绳扣住马鞍不让自己掉下去,望着眼前丛丛白草扑面而来,很快又看见了其他的师兄弟们骑马的背影,转眼就与他们飞奔得一般齐,不出多久又将他们甩在了身后!他一辈子都没这么快过,只觉风吹在脸上都如刀割般生痛,吹干了他的口鼻唇舌,吹得他眼泪直飞!
不多时,一条浅色河流横亘在眼前,庭羽脑中一白,只想要停住马,却不知要如何动作,一愣之下马已蹿到河边!这马也是跑疯了,毫不减速,身子一矮,四肢一绷,呼地一声便已腾空!
庭羽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身下河流映着黑马的身影,一颗心差点都飞出腔子去了!接着,黑马四蹄稳稳落在河对岸,庭羽重颠之下,上牙碰撞到下牙,咯吧一声,差点没把自己舌头给咬掉了!
等他终于勒停黑马时,他已骑马跑出了十数里!
此时的庭羽已是魂飞魄散,两眼发直地抬腿爬下马,却因为两腿发软而差点滚落下来,站在地上他还觉得整个地在晃,浑身抖个不停,两条腿支愣着,已经被颠得并不拢了!
庭羽抖索着扶住马鞍,回头看着黑马,半天才找回气儿道:“行啊你!想吓死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