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黛君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一意孤行”地打算独立,盼着不久的将来能成为自己的主人。
回到东厢房之后,许黛君气定神闲地往圈椅上一座,眉眼轻浅含笑,笃定了不少。坐了一会儿,便走到黄花梨的书桌前,准备写琴谱捞尾款。只是拈起一管紫毫,却忽然发觉一个尴尬:五线谱古人能看懂吗?
许黛君手执紫毫,抬眼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一轮明月皎洁高挂,默默地与她对视着……
这轮明月转朱阁低绮户,照见长公主府庭院深深的内宅。
永淳立在月阁里,眺望着院外的小池塘,小池塘倒映着天上的明月,轻风拂过水波温软,一时也泛起波光粼粼的样子,岸边太湖石旁的一丛紫竹临水照影,依着才冒了尖的两三朵荷叶,荷叶旁的石头上栖息着一对白色的天鹅,蜷着一条腿独脚而立,小脑袋搁在背上埋在翅膀里,睡得恬静而幽雅。
永淳回过脸,隐隐的怒气已平复过来,她的身旁立着从小随侍的内监张圆。
张圆长得极其俊秀,肤色白皙得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年逾四十的脸上几乎找不出岁月的痕迹,尤其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若不是手中的拂尘,哪里看得出是一个太监。
永淳接了张圆递过来的杏子,咬了一口,咀嚼半晌,终于叹了声道:“罢了,算他狠。”
“到底是长公主的孩子,谁都拦不住。”张圆打趣道。
永淳不由得亲昵地白了张圆一眼,漫声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打我的脸呢?”
张圆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长公主,不是小的替大少爷开脱,大少爷这次若不出手,也不见得梁尚书就肯帮咱们长公主府说话。”
永淳不语,又咬了一口杏子,半晌才淡淡地道:“依你的意思,佑玦也看出梁晓那老匹夫是靠不住的?”
梁晓是帝师,心里只装着皇帝,那老头向来不偏不倚一身正气,看一眼就是那种软硬不吃大义凛然的人。
永淳把剩下的杏子吃完吐出核来,才道:“我原不是要让他帮忙,只想着那老匹夫能看在两家是姻亲的面上,往后不拦着我添堵就是了。”
张圆拿桌上的玛瑙碟子接了,想了想却道:“大少爷看起来不怎么待见吏部呢。”
永淳听他话里有话,不过一会儿功夫心思已转了几个弯,她忽然微微一笑:“倒是像他爹,是个痴情的。”
张圆却闻言眸色一滞,脸色惨白,环视左右无人,这才轻轻地道:“长公主,您今儿个怎么……”
永淳瞥了张圆一眼,面上却早已冰冷一片:“佑玦是我养大的,到底像我多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小的不才,却也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咱们大少爷性子一向冷清,眼下的情形是从来没有过的。可话又说回来,如今虽说为那宛小姐做到这个份上,可终究还是连消带打,顺手收拾了可能妨碍咱们府的人,这份心思依然还是向着长公主的。”
永淳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他既然这么做了,我便不去寻他麻烦。你且看着,他明日定会要求去胡府提亲,我可没那么容易答应他的。”
张圆看着永淳的样子,倒不像是开玩笑的。
大少爷这一次也是急于求成了!张圆无奈地看了永淳一眼,长公主素来说一不二,大少爷又一向顺从,母子之间从未像这一次分歧这么大。
永淳脸上已经不显,心头却还是不满的。佑玦为了那宛家六小姐,竟然三番两次杀了她个措手不及。好在都是先她一步,没让她人前出丑。但是永淳只要一想起宛雨程那矜贵之中难以掩藏的娇媚之态,总是心里发寒,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儿媳。
拍着圈椅的把手良久,永淳的眼前忽然浮起一张清秀出尘的脸来,那是许黛君的脸。
“我瞧着江南左布政使许谨焕的女儿倒很不错。”永淳不觉脱口而出道,“就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难得那份沉稳,倒不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样子。只不过许谨焕是地方官,差了那么一点,但好歹那孩子我看着比谁都顺眼。”
永淳还有一层狡猾的意思没说出来,看牡丹宴那日的样子,许黛君与宛雨程一看就是闺阁交,佑玦要对她下手总得顾忌宛雨程的看法,说不定佑玦还真会妥协,最后那许黛君做大,宛雨程做小,那样的结果她倒还能忍受。
张圆虽说十分吃惊永淳的百折不挠,却也无法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因为他很明白,长公主的性格,向来凡事喜欢掌控,哪怕再错也是不肯认错,不肯回头的。
“明日去替我查一查许家,那许家的小姐若是真的不错,大不了去一趟江南找许谨焕提亲,回头等进宫选妃的时候直接勾了去便是。”永淳说罢,坏坏地一笑。
头一抬,深色的夜幕之中,璧月莹莹,已静静地上了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