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放着古色古香的屏风,地板是浅灰色的石砖,宽长的石砖上细密地雕刻着木头的纹路。像是木地板结成了石头。墙角长着茂盛的盆栽,绿油油的叶子像是一簇绿色的喷泉,发出淡淡的兰草香。盆栽来自西双版纳,是国家级保护植物,可以入药,每一片叶子都比金箔还贵。
巨大的茶桌放在屏风后面,茶桌是一棵几米粗百年巨树的树桩打磨的,茶桌下端细小的根系如蛇群般盘踞在石板上,像是一颗巨树从地板里长了出来。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青年坐在茶桌后,衣服修身笔挺,显然是裁缝量身定做的。他正用紫砂壶惬意地泡着茶,桌上一本摊开的书。似乎是明代的《镜花缘》。
李隆桦有些怀疑了,李隆桦以为黑拳场老板应该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哥,怒目圆睁膀大腰圆,大金链子大金表,黄鹤楼加黑背心,门外停着一大奔。可眼前这个青年面容和善,泡茶的手法从容不迫。还有闲情逸致看《镜花缘》这种晦涩的古书。怎么看怎么像有钱低调的文艺青年。一个和善的文艺青年会是黑拳场的老板?
派珀并没多想,他径直走到茶桌对面,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李隆桦犹豫了一下,小跟班似的坐在旁边。
“我讨厌没有礼数的人,不敲门就进来在中国是莫大的忌讳。”青年冷冷地说,每个字冷硬的都像钉子。他并未如何发怒,却有领土之主的威严。李隆桦忽然又有些相信他是这里的老板了,一般人没有这种强烈的气场……惹他不高兴就会干掉你的气场。
“不过看在你是外国朋友,不知者无罪。”老板忽然又微笑起来,刚刚冷硬愤怒的表情转瞬即逝,像尘土被风吹走那样消失了。他变脸变得很快,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表情,让人难以猜透他的情绪。
李隆桦被他的气场震到了。他像是一口井水幽深的古井,表面看上去波光粼粼,十分平静。可你无论如何努力往下看,都看不见井底有多深,只有一片黑暗。黑暗下面不知是石头还是尸体,或是隐藏的……恶魔。
“我开门见山吧。”派珀看着老板,开口了。
“好。”老板轻轻的点头,和煦地微笑着看向派珀。
“餐厅唱歌的那个女孩,苏芷萦,我要带走她。你开个价吧。”派珀果然开门见山了,他看着老板的目光,话语像是骑兵冲锋那样直接开始了进攻。没有任何周旋,毫不拖泥带水。
老板摇了摇头,依然冲派珀微笑。
“这个女孩我不卖。”老板说,仿佛商铺老板讨论店里的小商品,“如果你想买其他女孩,我可以给你写几个电话,你可以和电话那头的人谈。各个国家,各种年龄,嫩模超模,学生名妓,只要你愿意。”
派珀从西服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像抽名片那样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老板面前的茶桌上。派珀只是轻轻的放过去一张卡,却给人感觉有种图穷匕首见的攻击性。
“这张卡里有六百万。”派珀开口了,“在我的老家洛杉矶,这笔钱能从监狱买十条人命。能让黑帮杀十五个平民。我现在只买一条命。”
“我说了,苏芷萦这个女孩不卖。除此之外哪个女孩都可以,拳场的那几个拳击宝贝你有喜欢的吗?都是白俄罗斯的大学生,身材、皮肤、容貌和身高都是一流的。会是很好的玩物。”老板语气平和的说,不像是讨论买卖人口的罪恶行径,却像是玉器店老板在讨论店里玉器的品种、成色、工艺和价格。说的坦坦荡荡。
“这张卡里四百万。”派珀又抽了一张卡,仿佛没听到老板的推荐,放在刚刚的那张银行卡上,“总共一千万,我要带走苏芷萦。”
“不可能。”老板的笑容渐渐消融了,面无表情地拒绝。
李隆桦在旁边几乎要昏过去了。轰然而来的金钱气息冲的他头晕。虽然知道派珀有钱,但没料到他有钱到这种离谱的程度。为了一个陌生女孩,上来两分钟就加价到一千万?!李隆桦觉得想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真是天文数字。一千万能干什么?能盖一栋十几层的居民楼,可以买架直升飞机开着玩,可以建成一个规模可观的公司,如果把一千万提成现金,光不吃不喝地用手数钱怕是都要数上十天。李隆桦从来没见过一千万那么多的钱。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
“总共一千二百万,我把人带走。”派珀又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他数百万又数百万地加价,表情变都不变。派珀的口气大概是加了几毛钱要从菜贩子那里带走一把青菜。可他的表情又那么执着,势在必得,仿佛抢购价值连城的和氏璧。
老板不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派珀,脸色阴沉下来,眼神像是刺刀抵在人的喉咙上。似乎派珀再开口一下就会被刺穿脖子,鲜血四溅。他发怒了,这里是他的领地,他是这里的王,每一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礼遇有加,所有人都像平民敬畏贵族达官一样敬畏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派珀这样不识抬举,上来就用钱发起进攻,进攻招式十分恶心。还反反复复。
“咚!”一声沉重的响声,重的好似放枪,李隆桦冷不丁吓得哆嗦一下。派珀猛地把李隆桦的手枪拍在桌子上,气势凌人地仿佛他拔剑砍在了桌上。又是一声轻响,派珀像打扑克一样扔出来最后几张银行卡。银行卡在桌上堆砌起高高的一摞。像赌桌上摞起的筹码。
随着派珀把手枪拍在桌上,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老板额头上有青筋跳起,像是游动的细蛇在皮肤下潜伏着,准备张开剧毒的蛇牙发起致命一击。老板和派珀对视的目光越来越尖锐,尖锐地李隆桦只想后退,空气中简直都能听到弓弩发射前满弦的滋滋声,气氛剑拔弩张!
“这边,是两千万。”派珀用手指桌上的银行卡,说完又指着那把手枪,“这边,是我的枪。”
派珀的表情突然狞恶起来,像是个抢劫的暴徒,又像是谈判不成而穷凶极恶的政治家,正准备发起战争。
“你要么拿钱,要么吃枪子!”派珀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像是从嘴里往外吐尖钉。
“妈的!莫日根1!!”老板突然暴怒起来,狮子般咆哮出一个蒙古名字。李隆桦被他的吼声震得耳朵疼,老板只是用喉咙在吼叫,房间里的巨响却仿佛他嘴里一颗炸弹爆炸了。
(1莫日根:蒙古语中指箭法高超)
震耳欲聋的砸门声,门框发出的巨响让人心惊肉跳,听上去简直像有疯牛病发作的巨型公牛在朝门猛撞!厚木门几乎不到三秒就被撞开了,连接门把手的门框像被机枪打过那样粉碎!
木屑满地散落,穿着黑西服的男人野兽般扑进房间,足有十几个,每个人都举着大口径的霰弹枪,枪口死死指着李隆桦和派珀的脑门。他们围成一圈,黑粗的枪管包围了派珀和李隆桦,只要坐在茶桌后的老板一开口,这些霰弹枪就会一齐炸响,把派珀和李隆桦的脑袋打得粉碎!
李隆桦急忙举起来双手,慌张的表情颤抖的腿,哆哆嗦嗦看着周围那些魁梧的男人,脸上一副“我是良民!”“不要开枪!”“冲动是魔鬼”“我要妈妈!”等等复杂含义。李隆桦觉得头嗡地大了,早知道不跟派珀进来了,妈的自己早就该想想,一个开黑拳场的老板会没有自己的枪手吗?!现在好了,人家一个不高兴,噼啪一阵乱枪,我们当场死翘翘。
“无功不受禄。”老板端起茶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表情戏谑地看着派珀,“我既不想要钱,也不想要枪子。”
“你知道吗。”派珀却表情平静,眼神没有丝毫畏惧地看着老板,“并不是我要买苏芷萦,而是我的主子要买。我只是一个送信人、办事人,一个使者。”
李隆桦在心里欢呼!派珀终于做了些理智的好事!对!就这样,多说些瞎话,把干系撇干净!找个替罪羊!李隆桦也有些惊叹派珀的镇定,被十几只随时走火的枪指着头,一般人早就快要尿裤子了……比如说李隆桦就是一般人……派珀居然面不改色微微地喘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那我就来个‘两国交兵,先斩来使’怎样?”老板露出了毒蛇般的笑容,满面阴森。
李隆桦傻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他妈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么?怎么他妈成了先斩来使了!喂喂喂没文化真可怕啊!你丫小学语文是东非土著教的吧!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说我是来使,不是想为自己开脱。”派珀笑了,手伸到裤兜里,攥住了那个玻璃牛奶瓶,“我的意思是——我的主子给我下了死命令,要么我死在这里,要么把苏芷萦带回去。我的家人还在我主子手里,所以,我必须执行这个死命令。”
派珀从兜里抽出那个淡黄色玻璃瓶,派珀高举着玻璃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老板,又冷冷地扫视周围的枪手。派珀脸色凶恶,身上突然升起压倒所有人的威势,仿佛他才是拿着枪的人,周围都是手无寸铁的俘虏,任他宰割。
“这个瓶里是烈性的硝化甘油,一千克硝化甘油就能炸塌一层楼,我只要一松手,这个瓶子落在地上,我保证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炸飞到另一个省去!”
派珀洪钟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所有人一齐变了脸色。包括李隆桦。
李隆桦彻底震惊了,他很清楚那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李隆桦文化水平低并且学识浅薄,心里有个疑问,硝化甘油这种东西……是尿和水调配的吗?不可能,如果尿和水能调配硝化甘油,冲马桶时马桶里岂不是会火花四溅并升起浓烟?往河里撒尿岂不是会波涛汹涌并翻出熟透的水煮鱼?
既然不是硝化甘油,那派珀就是在欺骗他们。原来派珀早就想到了老板这里可能会有枪手,所以搞出这么一个空城计来威慑众人。派珀提前就计算好了全局,甚至还有派珀叫来的援军正在赶来。李隆桦渐渐想通了,在心里惊叹派珀心思的缜密和……战术的猥琐。
不过这种时候李隆桦觉得派珀的猥琐真是太他妈可爱了!猥琐的真棒!就该这样!李隆桦注意到周围的枪手果然变了脸色,看着派珀的眼神有浓浓的忌惮,像是狼群注视没见过的巨型野兽。派珀成功了,这是一场心理战,周围的枪手都是职业的雇佣兵,通晓各种武器炸弹的信息和使用方法,硝化甘油这种经典的液体炸弹他们非常熟悉,就是派珀手中瓶子里的颜色。而硝化甘油的确极其不稳定,简单的泼洒都有可能将其引燃。派珀手中的玻璃瓶一旦摔碎到地上,必然会引起剧烈的爆炸。按照这个距离和玻璃瓶里的液体量,在场所有人即使穿着防爆服,都会被当场炸死!
“我的援军很快就到。”派珀冷笑起来,看着脸色难看的老板,阶下囚一瞬间逆转成了拿着屠刀的人,“只要你们不抵抗,我不会碰你们一根头发。但如果有人反抗,我就把他脑袋切下来。”
李隆桦长出了一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