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娘其实也没有多想,她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三凤四凤这两个老实的丑姑娘,竟然敢背着她各自瞒下四个金元宝。在她看来,那老头能给这二人一人一个金元宝,已经算是开了天恩,要再多,除非那老头遭雷劈过。
小心将两个金元宝收起,拈起两块碎银,掂了掂,大概有一两,似乎有些少,连凤娘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添上两块同样大小的碎银,分别向三凤四凤递了过去。
“来,拿着,别嫌少。”凤娘道了一声,至于早先定下的那个规矩,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尽管三凤四凤两人已经各自隐藏下了四个金元宝,可面对凤娘递来的碎银,两人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原本有些不安的心,也因此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看到柜台前的三凤四凤,大厅里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客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
“那个……我还是再等等,妈妈费心,待会儿有哪位姐姐空下来,还请妈妈先知会一声。”
最先冲倒柜台前的一个中年汉子,见到三凤四凤的尊容之后,如是说道。随后跟上来的那些人,连一句话都没丢下,扭头就走。
“嗤,一个杀猪的,揣几个铜板就想装大爷,敢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本小姐还不侍候呢!”有了四个金元宝作支撑,三凤说话底气十足。
四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柜台上的脂粉厚度再一次增加。
凤娘呆了呆,两人的全部家当,也就这三天赚来的一两多银子,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人的底气和勇气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既然客人不想被打扰,你二人就先到我房中歇息一下,要是客人需要,我再唤你们便是。”挤出一丝笑容,凤娘对两人说道。
称谢一声之后,三凤四凤扭身离去。
看着三凤四凤离去的背影,摸了摸塞进胸襟里的那两锭小金元宝,顷刻之间,一股火热便弥漫向了凤娘的全身。
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胸脯依旧饱满,腰身依旧纤细,双腿依旧充满弹性……这样的本钱,定能从那老东西那里多赚几个元宝。
凤娘在心里盘算着。
拿定主意,凤娘走出柜台,打算上去瞧瞧,看看那老东西醒了没有,自己有没有取代三凤四凤的机会和可能。
刚出柜台,大门的青布门帘就被人掀开,一群身着劲装腰悬利剑的汉子走了进来。到凤娘面前,为首之人盯着凤娘,开口道:“你这里可有在此留宿的客人?”
凤娘一阵哆嗦,“……有……”
“带我去。”这人的口气不容置疑。
“客官,这边请。”凤娘不敢怠慢,当即先行一步。
“从现在起,这里只许进,不许出,违者格杀勿论!”走上两步,这人扭头吩咐道。
“遵命。”后面立刻有人应声道。
声音没有掩饰。
大厅里,几个围在桌前,吃着小菜,喝着小酒,在一边等待的兵士桌子一拍,猛然跳了起来,“你他妈什么东西……”
话未说完,凤娘只觉得眼前一花,尔后,那几个拍案而起的兵士,脸上的怒色突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之后,猩红的血从众兵士的咽喉处浸了出来。
“哗啦”一声,桌子被掀翻,几个兵士带着很是愕然的表情仰面倒地。
“杀人啦,杀人啦,杀……”
之前被三凤唤作杀猪的中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自语两声之后,正要向众人发出他的嘶吼,声音却戛然而止,随即,整个人像一滩烂泥滑向桌底。
“谁叫,谁死。”冷漠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循声看去,凤娘这才看见,大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身体颀长,面容清瘦的汉子——黑色劲装,腰悬利剑,剑在鞘中,似乎那剑并没有拔出来过。
他就像剑一样伫立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冷意,如利剑的寒芒,又带有几分野兽嗜血之后的残忍与疯狂。
大厅里顿时静寂无声。
凤娘入坠冰窟,几欲昏阙,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数条人命,就算官府不来找她的麻烦,光是这几条人命的赔偿,她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凤娘欲哭无泪。
“咣当”一声,一个包袱扔在凤娘面前。包袱散开,露出里面一片灿烂的金黄,“这些够了么?”一个声音冷声问道。
……
门被推开,五个人走了进来。
从三重两轻的脚步声来判断,五人中有四人是练家子,脚步声最重的那个人,应该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夫。
脚步声最轻的那位,一定练过轻身术之类的内家功法,否则的话,这脚步声怎么可能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轻;再从落脚的频率来看,这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或者说一个时时刻刻都在保持着警惕的人,从以往经验来看,这人喜好软兵器,又或者善于使用暗器。
四人之中,以这个人最危险。
至于脚步声较轻的那位,慌乱的脚步,落脚时脚步轻重不一——“看来这凤娘一定被吓得不轻!”凤娘身上的脂粉味,闻过一次便已记住。
“这老头在这里待了多久?”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
“三……三……三天……”凤娘答道。
凤娘话音刚落,跟在为首大汉身后的一个黑衣男子手一扬,两把飞刀破空而去,直奔仰面躺在床上的老头,一把射向老头的咽喉,一把射向老头的胸口。
似乎在睡梦中预感到死亡的来临,老头的鼻息突然加重,随着“噗哧”两声,老头的呼吸立刻停止。
凤娘一脸麻木,今天已经见识了太多的死亡,她已经忘记了什么叫恐惧。
那大汉回头睥了身后那黑衣男子一眼,眉头皱了皱,却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其他人紧跟着离去。
自始至终,也没人来察看那老头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又或者,他们对出刀的黑衣男子有着无比的信心,包括黑衣男子自己。
一刀毙命!更何况还不止一刀。
脚步声远去,楼道里突然传出几声惊恐的尖叫,之后,整个楼道归于死寂。与此同时,相同的情形也在楼上楼下同样上演。
当整个醉风楼如坟墓一样安静的时候,沈欢抬起手,封住了心脏和咽喉处的几处穴位,以此来减缓血流的速度。
手指触及到冰冷的刀身,指尖滑过锋利的刃口,他的手停了下来,回味起之前感受到的那种死亡气息。要不是在最后关头,他用内家心法凝出一股气,再将这股气化作一道鼻息,稍稍改变了刀的飞行轨迹,他相信,自己早已成为了死亡世界里的一具尸身。
刀,没有拔,也不敢拔,拔出来之后的后果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要是那些人再来此巡视,露不露馅是次要的,自己会不会陷入危险之中也是次要的,关键是那人却有可能逃出生天,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的。
正义盟两千三百六十九个弟兄,还有一万六千五百五十五个弟兄的家人都在天上看着他,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机会只有一次,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手放回原位,将呼吸和心跳压到最低,然后虚起眼睛,仰看头顶的木质楼板,脑海里,过往的一切如水流一般流过。
十岁开始杀人,杀的第一个人,是叛盟的兄弟;
十二岁进入刑堂,成为正义盟创建以来最年轻的刑堂执事;
十四岁时,在一次“意外”中“死去”,随后成为刑堂执事中的暗执;
一年后,在刑堂前十名暗执中,位居榜首;
十六岁,三个月前,正义盟上至盟主,下至一般兄弟,连同所有兄弟的家人,一夜间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十名暗执,仅剩下他和老七。
行凶者是和当今朝廷有着密切关系的天盟,原因据说是朝廷想要整合各种江湖势力,为朝廷所用。正义盟拒绝了。
报复是肯定的。
三个月来,天盟一个副盟主,七个堂主,十二个香主,三十名执事,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凶手该死,出卖正义盟里的人更该死!
要不是被出卖,即便朝廷派出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正义盟剿杀得如此彻底。
此人必须得死!
他相信,出卖者绝对不是老七,如同老七对他绝对信任一样。
十天前,在事先约定好的地点,老七留下了一纸消息,“醉风楼,甲字三号房,靖王爷与叛盟者会面。”
字迹很是潦草,可见当时时间的紧迫。
就在当天晚上,老七的人头挂在了京城的门楼上。
埋葬了老七的人头,按照留下的消息,他骑了七天七夜的马,来到老七说的这个地方,然后住进了醉风楼,住进了老七说的那个房间楼下……
记忆从沈欢的脑海中一一流过,可记忆又像存有一个巨大的陷阱,所有的记忆,除了各种各样的训练之外,别的一样没有,好像他就是为这样的训练而生,好像他的命运从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被注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