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故园长忆秋千索》 二十七 清琴一阙 （二）

    “琴儿就要走了，”六年之后的一个枫叶纷飞的寂寞黄昏里面，枯琴紧紧的攥着师父的手腕，他发觉到此时此刻，师父那只白皙的手腕比她昔日如水双眸里的眼神和目光还要温柔而又温暖。</p>

    “师父不去送送琴儿？”枯琴苦笑的看着师父，“长亭古道，落日清风，自来就是一个送别的时刻，不然古人为何会说，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p>

    “反正还是要回来的，”飞雪的手向后缩了一缩，“送与不送，有什么不同。”她的眼神仿佛有些呆呆的，额角的鬓发轻轻的随风颤了一颤，她的头也跟着轻轻的颤了一颤，她惨淡的想要收回自己自己整个的，完整的手腕，枯琴截住了她，他攥着她的手腕。</p>

    “师父怎么知道琴儿一定能活着回来，”枯琴惨笑，“师父可知琴儿的仇人本是整个中原武林。”</p>

    “蚀月坛门下弟子，总不至于杀不过几个凡人。”</p>

    “师父，”枯琴微笑，深藏不露的微微*冲她一笑，“琴儿有东西要送给师父。”</p>

    “这，这是什么？”飞雪惊厥的向后挣了挣她的手腕，挣脱了之后，娇嗔的扭脸看向蚀月坛的一侧。</p>

    “是凡人手上的戒指，师父，中原很少听说，但是在海外，男人一辈子都要送一个女人一枚戒指。”枯琴微笑的看着飞雪的侧脸，他总觉得师父娇嗔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p>

    “不要胡闹，琴儿，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送的。”飞雪惶惶的别着脸说。</p>

    “琴儿自是知道，但是，师父不是凡人，为何偏要束缚在凡人的规矩里面？”</p>

    “凡人的规矩虽然不好，但是，礼教大妨总不是错的。”飞雪淡淡的转回头来，“凡人规矩烦多，皆是因为凡人心肠原本歹毒，心狠手辣，为非作歹令人望尘莫及，若是没了规矩，天下自会大乱，琴儿，你要知道，世人虽然总是痛恨自己一生被皇权天命所缚，永无自由，但是却不知道，上天并不是不愿给他们自由，而是不敢给，凡人一旦自由，不要说天下，三界覆灭都会指日可待，其实琴儿，你也许还不太明白，在这世上，一个人如果注定要失去什么，或者已经失去，那总是因为，他并不配得到或拥有那些，得不到的，亦是如此。”她淡如秋水的温柔看向他说，眼神纤柔温暖的让大地上的千尺坚冰都忍不住瞬间融化。</p>

    “师父是在说谁？是琴儿还是师父自己？”枯琴失望的摇摇头说，“如果是琴儿，琴儿不敢违逆，如果是说师父自己，琴儿发誓待到他日回转蚀月坛时，一定会带着一个人回来。”</p>

    “谁？”飞雪黯然的阖起双眸，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幡然自问。</p>

    “身上与师父一样染有婆罗草异香之人，”枯琴微笑，“师父现在总可以出坛去送琴儿一程了吧。”他淡然微笑的看着她说。</p>

    但是，他却看见她冲自己摇了摇头，轻轻的，慢慢的，从容不迫的冲着自己爽然若失的摇了摇头。</p>

    “师父，”枯琴平静的看着她的眼睛，黯然而又绝望下的，无底深渊一般的平静。</p>

    “凡人心肠歹毒，一切还是小心为好。”飞雪漠然转回身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已经呆滞下的，那一双昔日清澈如秋水长天般的寂寞眼瞳，虽然，那已经是她的，而且，永远都是她的。</p>

    ……</p>

    爱与爱上，有时候，永远都只差了那么一点。</p>

    但是，就是那么晨曦微露中一粒尘沙般似有若无的那么一点，此生此世，却仿佛是永远都不能够逾越，而且，是终其一生般的永远。</p>

    ……</p>

    枯琴后来很少再回蚀月坛来，就如同亿万年前的飞雪很少回去瑶光山一般，他毕竟是个孩子，对一个初踏红尘的孩子来说，闯荡江湖，远比落叶归根要yòu huò的多。</p>

    飞雪曾经也是个孩子，和天下一般孩子一样，生在她出生的地方，死在她死去的地方，风烛残年的死去之前的日子里，只有父母亲人的荒草孤坟寂寞的陪着自己。</p>

    老去的孩子，和死去的孩子，飞雪而今终于又已经成为了一个孩子，而且是有幸每天蜷缩在父母身边小憩的一个孩子，就像是一只蜷伏在父母身边的小兽，温暖的阳光刺痛了轻阖的眼眸之后，总会娇肆的翻身起来在父母的身上伸个懒腰，顺顺皮毛，舔舔爪子。</p>

    祭坛上的父亲母亲，呼吸与心跳日渐变的虚无微弱，他们的命现在就攥在她的手里，二十二年的等待之后，他们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甚至已经是很少很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