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故园长忆秋千索》 十一 曼珠沙华 （四）

    花莲在炽烈的阳光暴晒下渐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片浩瀚无尽的滚滚流沙中间，真气耗尽的天音，就像一个出生的婴儿一般温柔宁静的蜷伏在他脚下，他的身体上笼罩着只有三亿恒沙之岸才能看见的九色灵光，那灵光突然间让花莲的眼阖阴魂不散的深深战栗起来：

    “你想起来了？”

    “江湖险恶，我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难道，那个雷霆真的有问题？花莲在大漠炽烈的阳光暴晒中大惊失色的辗转臆测，为什么在中阴界的入口，天音他要特意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她陡然之间回忆起雷霆那天在古寺中认出天音时那一闪而过的迷惑眼神，虽然那眼神在他的眼睛里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但是，却始终没有躲过她这个开过天眼的人的眼睛。

    而且，更加令花莲迷惑的却是，既然开了天眼，她怎么也一样看不透那个雷霆的前世今生？

    她希望是自己多虑了，这么多年孤单寂寞的一眼可以看穿世间一切的清澈如水的日子里，流年似水，匆匆而过，她如今真的已经开始向往有时间界中一切的被幻象所遮掩粉饰起来的，那看似五彩缤纷的平凡生活。

    看穿一切的天赋是痛苦的，那看穿一切美丽外表下面的真实的丑陋的天赋，召之即来，却又挥之不去。

    她现在越来越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一定要看那么清楚呢？凡人世界里的真假，一样也只存系于人的一念之间而已，其实人生一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消失，存在？连生死都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就那样糊里糊涂的混迹于其中，也未必不是件幸福的事情。

    只是，真的能不多虑吗？不能，花莲知道，她只是在欺骗自己，既然如此记挂着那个男人的安危，如此牵挂有时间界中一个生命的安危，那她此刻又怎能突然之间如此超然的看待即将发生在那个男人身上的一切。

    生死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至少，是对凡人来说。

    凡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一呼一吸之间，就可能是一次沧海桑田的生死轮回。

    ……

    “曼陀罗花开了，天音，你看，遍地开放的曼陀罗花，火红火红的，多娇艳啊。”

    荒芜人迹的流沙大漠之中，花莲俯身搀扶着长眠不醒的天音，举目遥望着大漠之中遍地盛开的炽红似火的曼陀罗花，成千上万的曼陀罗花争相在她的脚下潮水一般的开放，妖冶弥香，动人心魄，她仿佛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火红美丽的曼陀罗花，从来没有……但是，曼陀罗花不是白色的吗？像倒影在秋水中的浮云澈雪一般纯白的花朵……花莲大惊，天地间岂会有火红火红的曼陀罗花，火红火红的，仿佛来自烈火地狱中的妖艳花朵，难道是，曼珠沙华？

    “你终于看见了，”一个暗夜流星般空灵天籁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黄昏中的落日一般温暖，午后的海风一般的弥散，在这茫茫大漠之中，似有若无的从天边的方向婷婷袅袅的发散过来。

    “曼陀罗花开满大地的时刻，也就是人间即将灭亡的时刻，你应该不会忘吧，”那个天籁的声音婷婷袅袅的责问她说。

    “你，你是谁？”花莲听了，急忙仰起头来，不顾一切的举目向天追问。

    “曼陀罗花就要开了，”那个声音微微无奈的叹着气说，“已经是第三次了，公主。”

    “公主？”花莲大惊，“你刚才叫我什么？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谁，他，”她深深的埋头温柔的抚摸着身边的天音温暖而又柔韧的身体，“他到底是谁？”她仰头咄咄质问着头顶上一片蔚蓝的无边无际的浩浩苍天。

    “一个爱你的男人，”神秘的声音温柔的弥散下来，“可惜你不知道，公主，你不知道他在三亿恒沙界中，究竟有多么爱你。”

    “不，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花莲欲哭无泪的举头仰望苍天，“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子的，求求你，救救他吧，我孤身一人将他带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传说敦煌地处人间与梵天交界，是人间界里最接近阳光的地方，我知道，他的魂魄就要烟消云散掉了，就要飘散在蔚蓝的天空和广袤的大地之间，我只是想借助三亿恒沙最纯洁的阳光的力量，将他的魂魄从新聚拢起来，我无意打扰梵天神灵亿万年的清净。”

    花莲说着，已经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那是她今生降落人间以来所堕落下的第一颗眼泪，那眼泪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去，滴落在长眠不醒的天音温柔的身体上面，花莲突然感觉，他的身体仿佛微弱的动了一动。

    “唉，你现在才知道他爱你，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公主，”神秘的声音深深的叹息着说，“倘若亿万年前你就知道，也不会亲手毁了亿万年后的人间界唯一的一线希望。”

    “希望，什么希望？”花莲疑惑不解的埋头注视着身边已经几近弥留之际的天音，她仿佛看见在他的身边，渺渺茫茫的黄沙大漠上，已经浩浩无边的开满了传说中来自阴曹地府的忘川河岸上那殷红似火的曼珠沙华。

    “曼陀罗花开遍了大地的时刻，也就是人间即将灭亡的时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水，她的身边怎么会有湍湍不息的流水声呢？这到底是哪里？神山，神树，湍湍不息的流水，遍地盛开的曼陀罗花，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传说中三途河畔的曼陀罗花，遍地盛开，生生世世沧海桑田的无谓轮回之中，今生，她究竟又已经降落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