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的月，养就了夜的知恩。
月挂孤叶，血泪和成的红湖畔，摇摇晃晃、用着蹩脚的行姿茕茕地移动着一个人影，像个幽魂般地在午夜漂泊于此地。一看便知，酒精将他熏得不成人样儿。此时此刻，月投射着柔光，粼粼湖波显得淡淡的阴森却不失浪漫，如梦幻般的醉人心魄。他仿佛是个赘瘤，在这夜景里碍人眼目。赵l，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他的身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人，普通到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毫不畏惧地上他跟前起个不雅的绰号，然后扬长而去。尽管如此，在九月之前，他的生活还算是幸福的。九月之后，变故横袭，于是，在初秋的每个午夜，他就成了红湖畔的这样一个游魂。
他曾经有个美满的家庭，妻之贤淑，子之昵语，无不融软了他的心。然而，好事不长存，坏事沃千里。一个昏瞑的傍晚，催肝震肺的一声撞击，将他与儿子天人两隔。噩耗飞一样地传来，母亲相闻，痛心疾首，如同一把冰刃在胸口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自己却被融化，化作了清水，从眼眶里倾泉而出，日夜无绝。一个午夜，夜枭凄厉，她终于不能忍释痛苦，自万丈高楼一跃而下，晚风飕飕，寒螀长鸣，就这样，她也抛下了丈夫，自去了。从此，赵l的世界里，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还有什么痛呢？他没有痛了，痛已经使他麻木到感受不到痛了。他日渐地消沉下去。他住在红湖东岸，每天，他跑到红湖的西岸去，找到唯一的一家酒馆儿，以酒的灼烧感逃避现实。他不去工作了，没过多久，仅剩的一点积蓄也很快被挥霍一空。没钱，从前和颜悦色的店主嘴脸便马桶冲水似的扭转，并在赵l日复一日的赊账中愈显得难看。到了店主无法容许时，便几口唾沫啐在他脸上，将他啐出了酒店门。酒已成了他的命根子，哪里肯走？第二天又见他死皮赖脸筛糠似的在酒店里晃荡，要酒吃。店主见是他，又啐了一口浓痰，叫人将他扔了出去。他还死性不改，第三天喝着菜粥呢，他又来了，可想而知，又落得同样的下场。店主不耐烦，吩咐了几个伙计守在店门口。第四天，他显然是有点怯意了。但是酒瘾让他克服了这点怯意，渡过红湖，到西岸去了。在店门口，他毫无悬念地又一次吃了闭门羹，店伙计将口中所有的酸水倾吐到他身上，他躲，却怎么也躲不了——他们跟着赵l追，直追到东岸去。
赵l知道，他是再也不能从店门堂堂皇皇地进去了。但他需要酒呀！他需要酒，将所有的痛苦都冲淡呀！趁着夜色，他再一次来到了西岸——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来。
漏晚人静，风声遁隐。当酒店打烊了，人都走光了，而赵l出现了。他翻过了高墙，钻进了酒库里，动作麻麻利利。一坛一坛的烈酒，在月光下展开了美好的画卷。赵l揭开一坛，一气洪流乱注，心醉神迷。接着又是一坛、一坛恍恍惚惚间，他偶然瞥见了，酒坛的间隙里，藏着一双小鞋。他将其拿出来，在微弱的月光下，细细一看，他一下清醒了过来——那是他儿子的鞋，独一无二的绣花，是他母亲亲手绣上的，这让他更加确信。然而，这双小鞋已经做遗物烧成灰烬了，何缘故竟会出现在这里？他想不通。但是，一瞬间的，他恍然了，这个酗酒噬命的男人恍然了——那是他儿子的灵魂在劝解自己啊！灵魂不散，依遗物而成形，分明在让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荒唐！他这么认为，同时想到儿子稚嫩的容貌，声泪俱下。
赵l不再酗酒了，他依靠着坚定的信念，努力地生活下去。他逢人必说这件奇事，说是死去的儿子让他不复消沉。
但是，赵l只注意到了一部分，他没注意到的是，那小鞋里，竟盛着装扮着星星点点碎菜叶的一滩臭水哩！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