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太要走了,由于是一个人前来,她并没有在国内呆太久。离别总会到来,不管是短暂的分别还是永久的永不再见。
简默送她到机场,人海茫茫中,所有人纷纷杂杂来来去去,国外远吗?简默没去过!不过她想,跟邵姨比起来定然不远,至少她还可以到达。
她冲她挥手微笑,在沈太太转身的那一刻,简默看见她的背影,心中蓦然一片湿润,被轻轻撞击。
一股莫名的情绪使然,她遽然冲过人群,在沈太太身后抱住她。
“谢谢您,谢谢您在我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谢谢您给了我最美好的东西。”简默用力表达心中那份感激,这一次她没有错过最后的时间。
沈太太放下行李,僵硬的手紧握住简默,她转头看见简默的脸时,像是有根刺顿时扎入心脏。
这句话她也曾经听别人说过,简默说他们是她的光,可是他们却无情地抛弃了她,而她不但不记恨,还对他们,至今都心怀感激。
沈太太湿了眼睛,满眼泪光,她无比愧疚道:“对不起,我们做了个自私的人,我们……跟邵姐比,真的很不堪!所以直到现在都无颜面对她。”
那年,她受亲戚邀请,反复斟酌很久,最终决定移民去英国,那时简默就成了他们的负担。最开始她想的是带她一起走,可朋友们却劝告让她,丢下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
他们问她,你能完全对她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吗?她犹豫了,她一定不能。
就算能,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简默也一定也会认为她是偏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曾有过很多例子,有很多他们这样的家庭,起初没有孩子领养了一个,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而被领养的孩子遭到忽视,由于嫉妒从而伤害家里的弟弟妹妹。
这是她心中的猜忌!
中年得子,这让她对自己的孩子有着过份的溺爱,从孩子出生起就一直战战兢兢,过份呵护!继而她无法确定,简默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她的孩子,她更加不敢去尝试,所以,她下定决心放弃了简默。
临走前,她拜托了好友邵姐,请她帮忙照看简默,她始终都记得那天邵姐对她说的话,对她人格的鄙夷。
邵姐对她失望道:“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老天给你恩惠,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你却因此变本加厉,你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邵姐,我也是没有办法。”她一副大有苦衷的样子。
“你这叫没有办法?你这样让我都看不起你!你可懂得你们的抛弃,对那孩子来说,是多大的伤害?你怎么可以,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邵姐满眼愤怒训斥。
“邵姐,你没有孩子,不懂我的心情,你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沈太太继续为自己开脱辩解道。
那时的她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对这群没有人要的孩子充满怜爱,再也不会伤情埋怨着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丢下自己的孩子。”
是的,邵院长不理解她,不理解她怎么会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赌气对她说:“那个孩子你不是从我们这里领出去的,从哪领的就请从哪送回去。”
“邵姐。”沈太太皱着眉头哀求。
“不要叫我邵姐,你这样高贵的朋友我可交不起。”邵院长下了逐客令,将她推出了门外。
沈太太,在门外站了会,最终开口道:“邵姐,那个女孩在原先的福利院过得很不好,我们将她领回来时,她满身都是伤。虽然现在的我,也同样没有资格评价她之前的生活,可终究她叫过我一声妈妈,我定然不忍心让她再回到那边受苦!”
她侧耳细心听了听屋里,仍旧没有声音,她又抬高嗓音,继续道:“可,如果你不愿意替我照看她,我只能将她送回去了。她过成什么样,我也就不知道了。”
沈太太可怜巴巴地在门外苦口婆心诉说。
她知道邵姐比她伟大,比她高尚,会比她对这个孩子更加慈爱。她能做的,只能是让简默的生活比以往稍微好那么一点点,除了邵姐之外没人能让她更放心。
邵院长顿了顿,对着窗户长叹一口气。
最终他们把简默带来了福利院,丢给了邵姐,然后带着自己的孩子移了民。
当出了国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于简默的愧疚愈发深重!以至于难以心安。
她与邵姐经常会有书信往来,她也会偶尔询问简默近况,可每次的回信都是邵姐鄙夷的奚落。
她说,“没你,我的小默默还死不了,不需要你多管。既然都已经抛弃她了,她的好坏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总是会冷言冷语。
可有时,她也会向她炫耀,“我的小默默考了全校第一,没有你她的人生走的也可以很绚烂,她对生活每一步都很认真,她是即懂事又坚强可爱的孩子。”
“小默默长大了,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现在还可以给福利院的孩子上课,当一个小老师,在小羽饿的时候,她也会给小羽做饭,在我疲惫的时候帮我按摩,打扫家务。这个孩子有着所有的孩子都没有的光彩,放弃她恐怕是你们最大的损失。”她每一句话都充满骄傲,向她诉说简默的每一次成长。
有时,她也会满怀失望,莫名地质问她,“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就忍心丢下她?我的小默默说,你们是她希望的光,是将她带离阴暗的贵人,她对你们的爱,充满渴望!她最希望有一个家,可你看,你们又对她做了什么?”她像个没有成年的人,对她翻起旧账,有时好,有时坏。
有时,她又总会放下身段,请求她,“小默默总是做噩梦,总是叫着不要丢下她。这个孩子幼小的心灵其实很脆弱,我希望你可以经常给她写信。我希望你邀请她一起去英国,我希望你们能给她一点温暖,请看在多年的朋友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邵姐每次跟她的联系中,总是围绕这简默的各种现状,为她开心,为她骄傲,为她伤心,为她担忧!
每次看到这些,沈太太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邵姐她比任何人,都要爱那个女孩,而她永远无颜再面对她,更加无颜面对简默。
简默这个拥抱,这声谢谢,像是捅漏了她心中的厚颜无耻,她无比惭愧。
沈太太放松了情绪,捧着她小脸认真道:“宝贝,你要感谢的不应该是我,你的贵人不是我,给你光明的也不是我,有一个人……她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简默愣住,随后沈太太笑着离去,压抑在心中多年的东西消散,她终于可以舒心,只是她应该早点面对,早点亲口告诉她,而不是现在。
回去后,她将邵姐这么多年给她,写过的每一封都寄给了简默。
当简默收到这些信,一张张看完时,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她抱着信失声痛哭,她把那些带有妈妈味道的东西放在胸口,她哽咽抽泣。
在成长中,她懵懂无知地乞求上苍,施予甘霖时,有人却早已在身后,默默无声为她布雨灌溉!她以为的独自成长,却是在有些人的精心呵护之下!
那个人笑看她幼稚,而又倔强地一往直前,而后,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斩断所有荆棘。
这样的人她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无法拥抱,再也无法在她面前肆意妄为。
简默被所有思绪撞击,她痛到难以呼吸,她好想再次牵起她的手,好想亲口叫她……妈妈!
温宸在卧室门外看她嘶哑痛哭,然后悄悄经过。她与邵姨之前的情感,是他没有办法参与的,而她也只有在,真正面对痛苦时,才能清楚的认知到那人已经不在了!才能不再纠结于过往,才能更好地坚强生活。
这是谁都要必经的成长,勇于面对生活,方可笑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