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齐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坠落,无底的坠落。
像飞翔,又像下沉。
自由,而绝望。
这种感觉,对于第n次飞此崖的易齐来说,一点都不陌生。下面是什么,她一清二楚,除非地龙翻身,改变了此处的地貌,她才有可能被摔死。否则,她就等着自己被慢慢吸进去吧。
此处断崖非常奇特,它似乎有一个像漏斗一样的气场。一旦有活物掉下,就会被它吸着加速坠落,然而在它的底部有一个黑黢黢的暗道,人在经过暗道的时候,会变轻。换言之,那里就像一片充满空气的水域,让人慢慢减速,最后漂浮在半空。上次,她被吸下来,划拉了半天才到底部,不知道这次又要折腾多久了,唉。
另一边。
静谧的逝水洞被一片昏暗笼罩,将黑未黑。一大片墨蓝色的水域,微微泛着粼粼的光。水域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石台,刚刚高出水域一尺来高。此时上面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低调地镶着金线,不掩其尊贵挺拔的身姿。
他的对面,水域之外,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呵呵笑着按下机关,石台连接到水域之外的石板随后慢慢地落入水下。
百里谪面无表情,低沉的对转身离开的白衣公子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衣公子无所谓一笑:“百里,这是你欠我妹妹的。”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洞门轰然一声关上。
洞外,沂(yi)水急的团团转,他被张飞宇他们包围着,想闯闯不出去,退回来又担心的要命,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唉声叹气。以主子的实力,怎么会被齐威皇子逼入逝水洞?齐威皇子可是知道主子弱点的,这可怎么办?
胖胖的张飞宇一脚跨上石墩,一巴掌狠狠拍在沂水的肩上,打的沂水吃呀咧嘴自己还浑然不觉:“嘿嘿,我们家公主为了你主子寻死不成,现在进了宗庙修行,现在让你主子在逝水洞呆一晚上,你就受不了了?你主子有这么弱么?”
沂水有苦说不出,他们不知道主子每晚都是点灯睡觉,更何况,更何况……
“唉!”沂水重重叹一口气,不禁为自家主子抱不平:“这种事情,我家主子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为什么你们公主一定要强人所难?”
发现张飞宇脸色变得难看,沂水的声音小下来,改口:“好好,是主子不识抬举,有眼不识金镶玉,行不行?既然我家主子这般没有欣赏的眼光,公主何不另寻他人,非要在这一棵树上上吊?”
张飞宇烦躁地摸摸自己的头,他一向不懂这些女人心里在想什么。这个男人不行,换一个不就好了。但是自己一国公主岂是他人可以随意编排的:“你小子懂什么?我家公主是钟情不悔,痴心不改,非君不嫁。这种忠贞,是你这弱子鸡能理解的?哼!”
沂水目瞪口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张飞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成语,看来他是真的很倾慕他家公主殿下。啧啧,可惜,现在被罚去宗庙修行了。想到这个,沂水就对自己主子佩服不已。那么一个大美人,在他面前仪态万千,柔媚天成,已经脱光坦诚在他面前了,他居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把人扔到了殿外,真是让他们这些属下不怀疑他是个短袖都难啊。
一想,不对啊:“你说谁是弱子鸡?你找打?”说着,积极捋起袖子跟张飞宇干架。至于入逝水洞,如果不是主子自己愿意,谁能逼的了他。算了,还是等一天之后再说吧。希望主子不会有什么事。想到主子身上那一身比神鬼还要莫测的魔功,沂水全身不禁打个冷颤,他还是担心担心那些不长眼的动物吧。反正逝水洞也不可能再有人能进去。
等到第二天,沂水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东西先于他主子出来的时候,他惊呆了。
……
易齐看到眼前的人,心脏差点骤停。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哪里能躲?她本能想倒退回刚刚划拉下来的地方,可是任她怎么比划,她也漂浮不了。
怎么动不了?她转身,瞪大眼睛,看着在微光下完全显露出来的脸,心里只期望他失忆了或者记性差点,永远不要记起她,她真的不想英年早逝!她紧紧的盯着那人的眼睛,看着他慢慢转过身对着她,说:“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问题?易齐不吭声,心怀侥幸,也许她不说话,他就不记得她是谁了。那次在悦来楼无意惹恼他是她手欠,他也给了教训,这次应该不至于再出手吧?她默默摸摸自己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想着待会要怎么糊弄过去。装失忆?装作根本不认识他?道歉?想到这里,她不由感到无比憋屈,果然强权之下无真理,明明是他重伤了她,为什么她还要向他道歉?
百里谪疑惑。有呼吸,没有声音,莫非受伤了?就算他现在完全看不见,他也可以断定,那是一个人,而且空气的波动告诉他,那人刚刚从上面游下来。他手上慢慢收紧空气的禁锢,本来想装死的易齐一时被空气挤压的难受,不由叫出声来:“不要,好痛!”
百里谪站在原地不动,手里的控制不松反紧:“你是谁?来自哪里?”
易齐暗暗用力想挣脱禁锢,折腾了一会,发现空气里的禁锢随着她的挣扎越收越紧,最后干脆放弃挣扎,瘫在原地不动。
百里谪察觉她的动作,眉间不耐的皱起,看来还是个不听话的东西!他猛然伸手提起她,把她拉到近前来。
易齐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着,慢慢吊到他的面前。看着慢慢贴近的脸,易齐很想伸手蒙住他的眼睛,让他看不见她。如果让他看清她是谁,一怒之下把她拍成肉泥可怎么办?
易齐盯紧他的眼睛,想着待会要怎么求饶,却意外发现他的眼神涣散,并没有聚焦在她脸上。怎么回事?难道他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试探地问:“你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声音细细软软的,语中不由带了点暖意。
百里谪一愣,似乎有点疑惑。手里的力道松了点。
易齐看他不否认,就默认她以为的是事实。她点点头,说:“没关系,以后找个人做你的眼睛。”说完,自己先点点头,对自己无比赞同。
麟王这样的人,瞎了比不瞎更可怕。本来就霸道不讲理的人,要是瞎了,估计人间就是他的屠宰场,少有人能制住他。
百里谪知道她误会了,也不开口解释,倒是对她的说法有了点兴趣,别人看着这张脸瞎了眼都会觉得惋惜,她说的如此寻常模样,为什么?想到就问:“别人怎么做你的眼睛?”
这个啊,她有经验,她不由兴致勃勃的跟他说起她的想法,完全忘记眼前这个人曾经差点要了她的命:“我以前有一段时间,因为某种原因,差点瞎了。那一段时间啊,我找了一个人做我的眼睛。他就是我的师父。我看不见了没关系,他每天喂我吃饭,给我读书,教我写字,帮我运气感知身边所有的波动,那感觉跟看得见的时候是有点差距,可是也不会太差。这种感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你看你,身上的功力这么高,至少你能感知到我的轮廓,对不对?”
百里谪点点头。一个人的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的时候,每一次肌肤都能呼吸,万事万物的波动都会自动反馈回来。就像他,现在眼前一片漆黑,他依然可以准确无误的握住她的脖子。
易齐无声看向洞顶洒落的光线,再看看近在眼前鬼斧神刀,如神似魔的脸,忍不住想多说几句:“其实真没什么好在意的,世间人无完人,太完美了容易不幸福。现在你瞎……你这样了,你也还是你,上天终会在其他地方给你补偿回来。”
百里谪不置可否。如果他真瞎了,听到这番言论,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捏断他的脖子。不是因为她说的话不对,实在是觉得,她太聒噪了!百里谪默默的放开她,任由她自以为是的在那里呱呱呱。易齐以为自己说的话安慰到他了,不禁得意,接着说道:“真的,你要相信我。而且,你多找大夫看看,总有希望可以完全治好的……”
“闭嘴!”百里谪终于开口止住她洋洋洒洒的口水泛滥。
“哦。”易齐顿了顿,看看他的脸色,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下手脚。对于他的问题,她确实不该说太多。毕竟没人愿意谈论自己的缺陷,尤其是不可逆的缺陷。
百里谪感觉到她的放松,过了一会,他突然问:“你认识我?”
易齐闻言心里一紧,连忙说道:“不认识,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您这种大……大人物呢……”
百里谪斜眼飘过来,易齐猛然察觉自己失言,险些咬到自己舌头,要暴露了,怎么办?
“嘿嘿,一看您器宇轩昂,金冠玉立,龙章凤姿,一定不是平常人,我只是个小人,小人不足您挂齿……”越说越心虚,易齐恨不得给自己扇一巴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兔子见老虎,丛林之王的威压?可是她也不是什么兔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