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齐嫌弃寒谦敏在东厨房碍她的眼睛,赶着他来到温暖的暖房待着。暖房里面很温暖,一眼看过去,会以为是个小书房。简单的摆设,不过一桌一椅一塌,北角塌上的被褥不甚齐整,很明显它的主人每天起床的时候很是随意。南向靠窗的长桌上翻开了一本书,东面和西面墙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东面墙上挂了一把生满绿锈的长剑。寒谦敏疑惑的上前,本能地想触碰。
“不要动它。”寒谦敏猛然转头,发现墨杀正端着一碗汤水站在门口。他的眼里无波无澜,随意的走进来:“小七不喜欢别人随意动她的东西。”
寒谦敏回过神来,有几分难堪,又有几分被撞见意图不轨的狼狈,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可不经主人允许乱动他人东西就是不对。
“对不起。”
“不打紧。”墨杀回的很快,很淡,他将碗递给寒谦敏,说道:“姜汤,喝了这个,冬天会暖和点。”见他不接,难的开个小玩笑:“姜汤是我开小火熬得,跟小七没关系。要感谢的话你得谢谢我。”
寒谦敏一愣,看到墨杀认真的眉眼,不禁笑了。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看似冷漠,原来他和易齐一样,心软之外,一句话就让你完全放松下来。
他接过碗,笑道:“谢谢,叔父。”
墨杀要离开的身影一顿,紧绷的脸瞬间有了龟裂的迹象。寒谦敏浑然不觉得喝完手里的姜汤,一抹嘴,发现他还没走,以为他要收碗,自觉的把碗递回给他。
墨杀默默的深吸一口气,盯了寒谦敏好一会,看得寒谦敏莫名其妙地摸摸脸:“怎么了,叔父?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墨杀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变得有的凶狠,他慢慢的凑近寒谦敏嫩乎乎的小脸,皮笑肉不笑的问:“我今年十八,敢问寒小公子芳龄几何?”
芳龄是问女子的吧?寒谦敏看他的脸色不对,试探的回答:“我今年十五,有,有什么问题吗?”问完猛地反应过来,指着他道:“你,你不是易齐的父亲?”难道不是祖孙三代同堂?他还以为他是保养的好,才不显老。原来是个乌龙!
墨杀额角青筋直跳,“你说呢?”说着抢走他手里的碗,转身就走。直到走到寒谦敏看不见的转角处,墨杀停下来,不由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吗?这就是为什么主子时不时拽着他敷面泥的原因?要不,下次他也跟主子一起试试?子谷老人捣鼓的面泥宝贵着,估计会有点用处。
后来的某一天,这件糗事被易齐知道后,她笑的不行。墨杀年纪轻轻,脸上棱角分明,之所以被错认,不过是他的气质太冷锐刚毅,加上常年在外奔忙,脸上肤色较黑,又一身黑衣,让人直接忽视了他的真实年龄。后来每当她闲极无聊的时候,就捧来一碗药泥,吆喝着墨杀一起来美颜,只要变得美美哒,就算错认成大叔,那也是美美的大叔吖!
易齐弄好了水,将寒谦敏带到汤沐阁,拍拍屁股走了。寒谦敏躺进庞大的浴桶里,第一次完全地放松自己。在这个简单的地方,连洗浴也可以如此简单。一个浴桶,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旁边一小桶凉水,一块毛巾,一套保暖换洗衣物,一块依香澡豆,便再没有其他。他拿起依香澡豆,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若有所思。依香澡豆,香味近时无,远时浓,甚是奇特,是楚国顶级贵族特供,寻常贵族也是没有的,他们家还是母亲从舅家讨来些许,给了他在用。易齐,她到底是谁,怎么如此矛盾?
冬季的晚上总是来得特别快,下雪的冬季尤其如此。暮色降临,晶蓝的天空变成暗蓝,落日的余晖洒在勾起的屋檐上,冷色的暖,没有一丝热意,依然让人心暖。
寒谦敏收拾完自己出来的时候,易齐和子谷老人已经吵吵闹闹的开始布置晚饭。吵架的内容无非是谁剁了菜,谁加了盐,谁又配好了料,总之争的谁的功劳最大,谁就拥有那唯一的一只鸡腿。
墨杀默默招呼了寒谦敏入座,就听到易齐说:“你们都别动那只鸡腿,我们还没争出结果呢。”子谷老人附和:“对对,你们先吃其他菜,那个炒鸡干脆不要动。”说完捋袖子,接着吵:“鸡是我从刘大婶家捉的,你只是拔了一下毛。我要不把鸡拿来,你去哪里拔毛?所以,鸡腿归我!”
易齐斜眼看他的白胡子,不服气:“你捉的鸡,最后刘大婶还是要找我付银子。再说我要是不拔毛,你要吃鸡毛吗?”
子谷老人拍桌子:“我吃,你有本事把鸡毛重新装上去!”
易齐跟着拍:“我不吃,你要吃你自己去抓毛。”
子谷老人那个气啊,明明是他自力更生去弄得鸡,功劳最大,怎么就要让她享用最好的?
易齐跟着生气,老头每次擅作主张去左邻右舍逮东西,害她每次付的银子比正常买的要贵五倍!五倍,吃这一只鸡,她能买五只!
墨杀一边看戏,一边夹鸡腿,顺便给寒谦敏添了几块鸡肉。寒谦敏眨眨眼,他在夹鸡腿,他们都没有看到吗?
墨杀见寒谦敏看他,幽然一笑,他慢悠悠的啃下一口鸡腿,咀嚼,咽下,然后慢悠悠的开口:“哎呀,鸡腿冷了,不好吃了。”
正在争的两人“咻”地向他看来,看到他嘴边的鸡腿,相视一眼,冲墨杀扑过来。墨杀早有准备,夹着鸡腿一挡,顿时两人打人不成,弄了一手的油猩。
墨杀悠然一笑,抛下鸡腿,重新吃饭。
那两个人去洗了手,终于正常了。正常吃饭,正常夹菜,不正常的总盯着墨杀,妄想目光化刀,给他们中武力值最高的那个人好看。
“面瘫脸,你浪费了一只宝贵的鸡腿,你知道吗?”
墨杀看他一眼,不语。
易齐唆着嘴巴,一看就不高兴。她用眼剃着他,嘴里哼哼:“说好了不准浪费。你浪费了东西,你就要帮大家洗衣服!”说罢盯着他,看他怎么说!
墨杀咽下一口饭,说:“好。”然后又往嘴里放菜。
易齐刚要高兴,老头不赞同的摇摇头:“小七,你是个女孩子。”说着,拿眼珠子上上下下在易齐身上溜了一遍,接着摇头叹息。
易齐不明所以,她是女孩子怎么了?难道就不能让墨杀洗衣服?他又不是没洗过。
老头子看她不以为意的样子,啧啧两声,凑近墨杀,鬼鬼的说道:“你说,要不要请两个贵妇婆子回来教教她?”
墨杀吃饭的动作顿了顿,看了易齐一眼,默默说道:“不用。”跟老头对视一眼,说:“她书库的书要更新了。”
子谷老人闻言一乐,在心里给他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小丫头现在还一副懵懂的样子,真的要早点让她开窍才行。以前那些都是正儿八经的书,看的他都要怀疑小丫头会长成个男人的模样。你看她现在让一个大男人给她洗衣服也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干净的跟一块白布一样。
易齐看看老头儿,又看看墨杀,不懂他们怎么突然从洗衣服上转到请婆子上。她本能觉得他们在说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直着脖子问:“你们打什么哑谜?”
老头儿笑的诡秘:“我们在说,不久你就有惊喜,说不定是福利哦!”
墨杀淡淡的表情,可是是人都能从他眼睛里看到笑意。
莫名其妙,易齐转头问寒谦敏:“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寒谦敏摇头,努力控制自己想笑的心情。实在忍不住就默默捧着碗扒饭,又忍不住想看他们斗法。想到他们在谈论的话题,再看眼前的小七,清秀有余而艳丽不足,再加上孩子心性,真给她洗个衣服确实不会让人想歪。想到这里,他一怔,堂堂寒家嫡子,何时给人洗过衣服,更何况是一女子?他莫不是也魔怔了?
情爱这件事情上,男子天生比女子有着更野性的嗅觉。就如寒谦敏,整日圣人先贤,文韬武略,该知道的也还是都知道。闻弦而知音,墨杀所说的送书确实不失为一种让小七开窍的好办法,天下奇巧之物,书中应有尽有,就算不能让她真的开窍,最起码知道世间还有男人和女人这两种人。
这其实有点冤枉了易齐。她并非不知道男女之道,在血月涯下的两年,阅尽天下奇闻,什么故事没有听过?她是还从来没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子之身。所谓人在此山而不自知,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