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冬善儿。
冬善儿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避开他的目光:“请卓总督立刻安排,我们时间不多。”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我们可以找其它的办法,释放假信息出去,没必要真的把他的毒血置换到你身上吧?”
“不这样做,根本瞒不过对手。她很了解我,也很了解我们内部的一举一动,这是我们抓住她的唯一机会,不能出错,所以一定要真做。”
“我不同意!”卓航的态度非常坚决,“我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你要发生意外,我们的计划就全部落空,得不偿失!”
“卓航!你能不能不要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好啊,我不为自己的利益,为全人类总可以了吧?你不是要拯救全人类吗?如果你出问题了,怎么打败你那个帝国?靠我?还是靠段舍?”
冬善儿咬着牙,正琢磨怎么说服卓航,重症监护室里忽然传出仪器的报警声。
医护人员立刻冲进监护室。
冬善儿和卓航相互看了一眼,也快步跑过去,隔着玻璃窗往里看。
一番紧张地抢救后,心电图上终于有了波动,段舍的心跳恢复。
冬善儿憋了半天的一口气吐出来,发现全身都是冷汗,指甲也攥进手心的肉里,出现几个带血的月牙。
卓航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他即遗憾里面那个男人抢救回来了,又庆幸那个男人没死。
如果段舍这样死了,至少善儿不会恨自己,自己也少了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但段舍如果现在死在北城,他会有很多解释不清的麻烦,对抗帝国也少了能并肩作战的强有力同盟。
事实上,他并不甘心一直被奴役,他也知道做殖民地的总督不是什么好差事,是要遗臭万年的。
但为了生存,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有机会可以翻盘,他当然要给自己设计一个辉煌的、英雄的人生,可以青史留名,可以成为拯救人类的英雄,可以活下去,可以做最有权势、最有威望的人。
对于段舍和冬善儿提出的摧毁帝国母舰的计划,他并不完全报希望。
成功和失败是一半一半。
但即使一半,也值得去尝试,去争取。这世上,做什么不冒险呢?
越是收益大的项目,冒的风险就越大。
但如果段舍死了,成功的几率就更小了。
卓航侧过头,望着善儿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和忧心忡忡的目光,内心在做激烈的搏斗。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摘下口罩。
冬善儿抢步上前问:“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毒素深入五脏六腑,已经引起并发症。如果再找不到解药,一旦毒素渗入骨髓,引起多器官衰竭,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冬善儿面色凝重:“如果像洗肾那样,用健康的血置换洗去他体内带毒的血液呢?”
医生推了推眼镜:“这是你在武侠里看到的吧?西医并不支持这种理论。如果这种理论成立,那以后遇到中毒的患者,直接给他换血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善儿坚持道:“对普通人或许不成立,但,我不是普通人,大夫您是知道的。”
医生盯着善儿看了半天,不置可否。
他当然知道面前的女人不是普通人类,可他也不确定这种做法可以救活里面那个濒死之人。
卓航劝道:“善儿,你冷静点,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不希望你冒险。况且,这样做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救活段总,何必白白牺牲?”
冬善儿回过头,盯着卓航的眼睛:“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他不能活,相信我,一定会让整个人类世界给他陪葬!”
卓航从冬善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火。
不,是恒星爆炸的光芒,毁灭的一切的光芒。
他禁不住心脏一颤。
他知道,冬善儿有这个能力,她有很多潜能,只是未曾被激发出来。
如果她真的因为段舍的死,反过来帮着帝国毁灭地球,那人类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深吸一口气,对医生吩咐:“去,准备手术室,准备置换血液用的设备。”
“总督阁下”
“去吧,出了问题不怪你。”
医生转身去了。
卓航这才又看着善儿:“他们已经去准备,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冬善儿的目光柔和下来:“谢谢你。”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善儿,我不想你出事,真的,我希望你好好的,希望最后胜利的时候,你我都能活着。”
冬善儿的睫毛跳动了一下:“你这么肯定自己能活到最后?”
“呵呵,那当然,我这么惜命的人,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冬善儿看到护士把仍在昏迷的段舍推进手术室,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放心,到最后时刻,我一定会与你同生共死。”
卓航愣了一下,一时没回过神来。
善儿要跟自己同生共死?这,这不太对吧?她现在一心想的全是段舍,不是应该跟他同生共死的吗?
不等他想明白,冬善儿已经换衣服进入手术室。
冬善儿静静地躺在病床之上,侧过头,望着段舍青白的脸庞。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
她跨越了千年时间,与他相遇,又穿过了平行空间追随他来到这里,一纵一横,沧海桑田,宇宙变迁,到底是为了什么?
爱情吗?
人类的爱情真有这么大的魔力?
竟然能让她这个用程序和理智构成的大脑也狂热不已。
不过,有激情的生命,似乎是比一年到头、死水一潭的生命要有意义多了。
置换血液的机器开始运行。
冬善儿可以看到鲜红的血液通过仪器流向段舍的血管。
也能感觉到,他的血液正在进入自己的身体。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两个人的血脉相连,成了一个人。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奇妙的时刻。
渐渐的,她好像随他一起进入了深度睡眠,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夕阳染红了晚霞,如漫天的大火在燃烧。
她又回到那片玫瑰园,少年的他牵着她的手,从花丛中跑过。
她开心地跟随他的脚步,朝着夕阳,跑啊跑
他越跑越快,她竟然有些跟不上他了。
她努力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最后,还是没能牵手。
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急了,想要快点跑,但越是努力,双腿便越沉重,她喘着粗气,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艰难地蹒跚前行。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辉,天黑了。
地平线上,挂起一条银河,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闪着幽冷的光。
在银河之下,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顿时心中一喜,是段舍,原来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她大汗淋漓地跑过去,呼唤他的名字。
他却不理不睬,一直望着浩瀚的宇宙。
她在他身后站住,抬头,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斑白的双鬓,有些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刚刚还是少年啊?
她又一次呼唤他的名字。
他终于回过头来。
当她借着星光看清他的脸庞时,呼吸、心跳顿时停止
冬善儿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头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感到周身上下,像在烈火中炙烤一般,又似在冰窟中煎熬。
这是身体被毒素入侵,免疫系统正在搏斗的表现。
转头看段舍,他的脸色好多了,嘴唇上有了一丝血色,呼吸均匀,睡得很熟。
他应该脱离危险了吧?
冬善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才发现,自己很虚弱。
这病毒还挺厉害,自己这么强大的免疫系统,都有点应付不来。
她又躺了一会儿,攒了点力气,深呼吸,这次终于坐起来了,挣扎着来到段舍身边。
她伏在床边,握着他的一只手,仔细地凝望他的脸庞,松口气。
他还是他,刚才不过是个梦而已。
也会像人类一样做些虚无缥缈的梦吗?
好像不应该啊。
自己过去做的那些梦,都是现实中存在的,有些是被她暂时遗忘或封存的记忆。
那么今天这个梦
为什么会梦到那个人?
那张脸,那双眼睛,好冷。
那是一双可以冰冻整个宇宙的眼睛。
一想到那双眼睛,冬善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赶紧松开段舍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望着眼前熟悉的男人。
他是那么温润宽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比绝对零度还要冷的人呢?
许是自己跟人类在一起生活得太久,以至于越来越像人类,也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冬善儿擦去额头的冷汗,刚要再去检查段舍的情况,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像是被无数毒蛇啃噬一般剧痛难忍。
她瘫倒在地,想要站起来,可四肢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天啊,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