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到底是什么人?又和朝华有什么关系?”
凤栖梧淡淡呢喃着重复她的话,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今朝的脸上。
今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大有他今日不解释清楚就不罢休之势。
“算了。”凤栖梧失笑摇头,“告诉你也无妨。”
他朝今朝勾了勾手指。
后者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做什么?”
凤栖梧直接伸手将她拉过来安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扣住她的腰肢,眯了眯眸子,“是你自己要问的,无论待会儿我说了什么你都得耐心听我说完,若是擅自曲解我的意思,或者怀疑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语气略显低沉,半点玩笑的意思也无。
今朝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半晌,才郑重地点头,“你说,我听着。”
凤栖梧紧了紧扣着她的手,完全将她整个人都困到自己的怀里,才轻叹了一声道,“九百年前,有一个姓凤的大家族,因为不想参与到天下纷争之中,所以避世到了这万里黄沙之中,从而有了一个朝华都,朝华都与世无争,是一出世外桃源,世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里面住的都是随着凤家一族族人,凤家每个人都是天生异才,是天生的将相之才,凤家人在朝华都与世无争,繁衍了近两百年。”
他顿了顿,接着道,“好景不长,朝华都最终还是被别人发现了,那个时候,大概是某一日夜半,朝华都闯进了一群身怀异术,武功高强之人,他们占领了朝华都,将凤家所有人都困住,要凤家为其所用,当时的凤家家主连夜带着族人逃了出去,彼时,正是十二国混战之时,凤家的人在战乱之中被追杀,抓捕,一千多个人死伤过半,剩下的人又有一半被抓回了朝华都,余下一百多人在凤家家主的带领下逃到了北方,跨越了一整个天下土地,逃出了那些人的追杀。”
“但是没过几年,十二个国家在战乱中死伤殆尽,百姓民不聊生,差一点,数百万的人就要消失殆尽,天下每一片土地都被尸体战火覆盖,便在十二国都将变成死国之时,凤家出手,凤家一百多人游走在十二个国家,耗尽一切手段阻止战乱,解救万民于水火,达成天下一统,结束了数百年的硝烟战火。”
说到这里,凤栖梧低头,见今朝双眸复杂地看着自己,他轻笑一声,继续道,“约摸三十年吧,凤家家主过世,凤家少主刚刚继任天下帝君,朝华都的人找了过来,凤家少主带着族人又一次消失逃亡,然后天下被分成了七分,七百年来延续至今,朝华都就此成了天下人尊敬的神秘之都,朝华圣尊成为了世人心目中无所不能的神。”
他只说到这里便住了口,但是接下来的今朝都知道了。七国分裂,相互掣肘,相互平衡,延续至今,而朝华都无所不能圣尊延续到了这一任,就是她的父亲。
“所以,你是凤家的后人?”她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有那么几分缥缈清透,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凤栖梧轻轻点了下头,“是。”
今朝垂首苦笑一声,“七百年前,闯入朝华的强盗是现在朝华圣尊的先祖,后来窃取了凤家举世瞩目的果实的人,也是他们,是顾家人。”
“今朝。”凤栖梧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凤家早已流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世人早已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凤家,同样,你也不用记得,那是七百年前的恩怨,和我们没有关系。”
今朝轻笑一声,有些讽刺,又有些酸苦,“怎么没有关系,你是凤家的后人,而我姓顾,我的先祖将你的先祖杀的杀,囚禁的囚禁,将他们逼入绝境。”
她一直以为,她的父亲只是为了朝华大业,所以对她心狠手辣,却原来,这就是顾家的人骨子里的残忍凉薄,顾家的先祖是强盗,顾家的后人理所当然地享受这原本属于凤家的荣耀,而他和她,却是逆着洪流行走在孤岛之上,相互拥抱取暖的人。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和我一起到朝华,是为了什么?”今朝愣愣地问他。
凤栖梧眉心紧紧拧成一团,怕就怕她这么想,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他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今朝绸缎般的乌发,额头和她的额头相抵,温声道,“我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你想知道,与其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不如我亲口告诉了你,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心系于你,和朝华都无关,我对朝华都没有恨,因为谈不上爱,又何来的恨,七百年前的事并非我亲身经历,或许当时真的是血腥又残忍的,但是我不能感同身受,更加谈不上报仇,过往的事都如流沙,早已经掀不起波澜,若不是遇见你,我此生或许都不会踏足朝华都。”
他温柔而坚定,每一个字都落在今朝的心坎上,哪怕心里不相信他是别有目的,但当他亲口说出来,她的心里除了震撼就是动容。
今朝倾身抱住凤栖梧的的腰,脑袋埋在他怀里闷闷的,“我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现在我是你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眠。”
凤栖梧将她揽紧,唇边溢满笑意,琉璃目中一片光华流转,如此,便是最好。
他们只在一起,不管从前,不论将来,只要两个人生死相依。
两人静静靠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心。
过了许久,今朝才小声问道,“凤家,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她记得自己曾问过他有没有家人,他说没有,孑然一身。
凤栖梧歪了歪头,想了一瞬,“大抵是没有了。”
“那璟国边镇上,那个老人?”今朝还记得,他们第二次相遇,他以书生的面貌给自己送茶,当时的那个老人家,他曾说是他帮好友照顾的,当时应当只是他敷衍的说辞。
提起当时,凤栖梧眸中溢满温柔,“我出世不久,父母皆亡,乌婆婆是从小把我养大的人,这么多年,我的身边除了她,便只有崽崽,盛雪和零心是我七岁的时候才认识的。”
“那凤兮琴……”今朝咬着唇,说了一半便不说了,他既然没来过朝华,凤兮琴定然是当年凤家的东西,一直流传到他的手上,所谓在朝华圣殿的传闻也只是传闻罢了。
果然,凤栖梧点了点头,“凤兮琴是父母留下来的,一开始便在我的手上。”
他抿了抿唇,又道,“你此番回来,是想做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回到朝华是她的执念,却从来没问过,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做什么?
怀里的人安静了一瞬,就在凤栖梧以为她会避而不答时,又听她清冽寒凉的声音响起,“杀人偿命,当年娘亲血染凤袍,死不瞑目,白歌满口妖言惑众,我必定要亲手揭开她虚伪的面具,亲手手刃她。”她顿了顿,语声有些悲凉,“还要亲口问一问,为什么他那么残忍,非要置我于死地,丝毫不顾及父女之情,夫妻之谊!”
凤栖梧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眸中一闪而逝的怜惜,他偏头,侧脸在她头顶蹭了蹭,“我会陪着你。”
今朝眉眼轻弯,重重点了点头,“好。”
——
今朝几人在白云的府邸住了三日,直到今朝的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才启程前往朝华圣殿。
今朝把心焰和零心留下来照看青姨,说是照看,实际也是为了两人的安危。
此一去必是凶多吉少,心焰跟着她颠沛流离九年,她不想到了最后,还要心焰护着她,为她而伤,而零心心思单纯,凤栖梧从来都将他保护得很好,此番也不想他看见人世间的另一面。何况他身手不凡,关键时刻也能护住心焰和青姨。
朝华圣殿位于朝华以东,坐落在朝华的至高点,受朝华众人敬仰膜拜。
一行人并未惊动朝华的百姓,寻了捷径直奔朝华圣殿,一来不想引起恐慌,二来,朝华的每个人都身怀异术,若是惊动了,只会给白歌增加助力。
朝华圣殿位于至高点,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台阶一路绵延,在广阔的空地扶摇直上,精致辉煌的宫殿坐落其上,仿若一座云中宫殿,毗邻天地,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偌大空地上,五步一名青衣铁甲兵,十步一方身着白色云裳的巫术女子。
白歌站在宫殿外的琉璃屋瓦下,隔着层层台阶往下看。
月笙走到她跟前道,“祭司大人,那两个人已经按您的命令关起来了,只是圣尊那边,您如何交代?”
白歌目光依旧落在阶梯之下,闻言,只冷然道,“圣尊已经闭关,那两个人根本不是九朝匙的主人,也不必劳动圣尊大驾,我们自行处置了便可!”
“您的意思是?”月笙不解,当日圣尊分明下令,让他带着九朝匙的主人去见他,可是到了圣殿却不见圣尊踪迹,如今白歌却说那两人不是。
白歌冷笑一声,“就凭他们,还没那个资格,真正拿到九朝匙的人,此刻已经在前往朝华圣殿的路上了。”
月笙满脸诧异,“您的意思是说,帝姬回来了?!”
如果不是帝姬,没有人会让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这般看重,眼下的防守分明就是平日的数倍,这个世上,能让祭司忌惮的人,只有朝华帝姬。
白歌抬了抬下颌,“看,这不是来了。”
月笙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宽广的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尽头,一行四人,正不疾不徐地往这边走来。
月笙眯了眯眸,抬手指向凤栖梧,“那个人是谁?”
白歌自然也看见了他,一瞬间,气息有些沉重,当初在赵国边境,那人一掌之下,她毫无准备之下受了重伤,还被一个无知小儿一掌敲晕的耻辱,她还历历在目,想不到,今日还能再见!
见她气息不稳,月笙有些担忧道,“祭司大人,您怎么了?”
白歌恨恨地咬牙摇头,“我没事。”
月笙又看了她两眼,犹豫道,“此事可要禀报圣尊,通知其他长老?”
白歌猛地一抬手,声色厉然,“不必,不过几个乌合之众罢了,我自能处理!”
见她这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月笙欲言又止,几番犹豫,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什么人?胆敢擅闯朝华圣殿!”
今朝几人刚刚走到阶梯之下就被守在此处的青衣人拦下。
白云上前一步,呵斥道,“放肆,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青衣人连忙埋首拱手,“不敢,右护法小人自然认识,只是这几个人都不似朝华中人,右护法私自带人入朝华乃是大罪。”
白云冷哼一声,“你当朝华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若不是有圣尊符令,便是拿了九朝匙堂堂正正进来的,你们还不进去通报圣尊,拦在这里做什么?!”
“这……”青衣人有些犹豫,他与旁边的人对视几眼,而后垂首道,“请右护法恕罪,圣尊已经闭关了,下令不见任何人,祭司大人有令,无论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朝华圣殿。”
“放肆!”白云朝他横眉冷对,“圣尊好好的为什么要闭关,朝华圣殿又何时成了白歌说了就算的地方?!我今日一定要见圣尊,速去通传!”
青衣人满脸为难之色,却是双腿坚毅地立在原地,半分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你……”
“白云。”今朝拉住就要发火的白云,朝他摇了摇头。
白云朝他们冷哼一声,退后一步。
今朝走上前,一双寒眸淡淡扫过阶梯上五步一阶的守卫和巫术女子,“敢问这位小哥,三日前可有一男一女被带到朝华圣殿来?”
被问话之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今朝一眼,随即愣住。
他睁大眼睛指着今朝斜插在发间的一支发簪,嘴唇不停地颤抖。
其他人见状,也都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霎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凤,凤凰花——”一人呐呐地喊出口。
今朝今日着了一袭绯红的衣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低垂与脑后,满头青丝中一支血红的玉簪甚是鲜艳夺目,簪尾一朵盛放的凤凰花,流苏垂挂至耳际,华丽,精致,最重要的是,凤凰花是朝华圣后的代表,见此簪如见圣后亲临。
可是朝华圣后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凤凰花重现,惊煞了一众人。
“你,你是何人?”其中还算有比较容易镇定下来的人,他指着今朝满脸惊悚。
圣后明明已经死了,可是眼下这个人不仅戴着凤凰花,甚至长相都和圣后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清冷孤绝了些,和圣后的温柔娴静又有所不同,但是,这明明就是圣后的另一个翻版,难道,是圣后的鬼混?!
众人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恭迎帝姬多时了,想不到帝姬今日才到。”白歌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上方响起,她缓步迈下阶梯,一层一层俯视着今朝,满面冷凝地走下来。
众人都被白歌的这一声帝姬吓得不轻,随即脸色一白,守在殿外的上千人齐齐拔剑对准了今朝,满是戒备地看着今朝。
今朝面色不改,凤栖梧、秦盛雪和白云三人却是同时沉下了脸色,这么明显的态度,分明就是抗拒。
他们畏惧那个传说,也畏惧今朝,九年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当年一言不发,却以一己之力撕碎上万人的朝华帝姬,又回来了!
白歌很满意地看着眼前一幕,她嘲讽地勾起嘴角,“帝姬,你可看到了,朝华不欢迎你。”
今朝淡淡抬眸,平静淡然的一双眸子直视着高高在上的白歌,冰冷地吐出几个字,“我要见朝华圣尊!”
“见圣尊?”白歌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不屑地道,“帝姬想见圣尊,圣尊可不想见帝姬,如今圣尊在闭关,便由白歌代替圣尊接迎帝姬了。”
听了这话,今朝和白云,便是月笙也都面色齐齐一变。
白云怒视着白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代替圣尊做决定!?”
白歌已经走下了一半的阶梯,她停留在一处高台之上,淡淡扫过白云,“同为白家之人,你却与煞星为伍,当心圣尊怪罪下来,我可救不了你!”
白云冷笑不已,“谁要你来救,你和我白家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白家的先祖可不认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秦盛雪挑了挑眉,看向凤栖梧。
后者道,“白歌和白云是同族一脉,不过白歌是旁支,白云是嫡子,九年前,因为圣后之死,白歌被白家踢出了族谱,从此划开关联。”
“为何?这和圣后有什么关系?”秦盛雪不解。
凤栖梧上下扫视他一眼,略带嘲讽地道,“圣后姓白,是白云的亲姑姑,当年圣后是被白歌亲手杀死,又被她下令乱箭射杀的。”
“……”
秦盛雪不说话了,这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台之上,白歌似乎被白云说到了痛脚,她面色阴沉难看至极。
白云冷声嘲讽道,“你在这朝华圣殿上大呼小叫,代行圣尊圣令,还私自派人围首在此,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白歌面色几变,冷然挥手,“把这群擅闯圣殿之人统统拿下!”
“谁敢!”白云冷喝一声。
原本就忌惮今朝和白云的身份,将动未动的人,听了白云这一生冷喝,直接没了动静。
白歌面色骤变,声音猛地拔高了几个度,“你们这是做什么?为祸朝华的煞星回来了,你们还不速速把她拿下!若是朝华因此有难,你们统统都得死!”
众人满脸戒备地看着今朝,手中的剑横亘在前,听了白歌的话,立刻吓得面无人色,抬剑就朝今朝袭来。
朝华的人无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一剑挥过来,凛然的剑风吹刮起今朝的一缕秀发,四人很快就落在了千人的包围圈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