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子，前朝事，与公主，一为姻，一为亲，一为友，一为敌。为姻者，而今夫也。为亲者，而今父仇之子也。为友者，而今两不相见也。为敌者，而今陌路人也。——《野史》
耗了半个余月的时间，沉寂下来的棚街终于又热闹起来了，谈起了另一件事，这件事发生了不久，却在这不久的时间里闹得沸沸扬扬，足足传遍了成雍各个角落。
妾逼死嫡妻，还能取而代之，是成雍立朝以来第一桩连北疆之外的玖偻人都皆知的笑话。
丽妃当真尊了后，入主东宫，其子，十八皇子东方曜舞勺之年受封燕王，封赏礼制位比太子又成一大奇事。
秋雨不落的时候，天气清凉，蔚蓝色的幕里一片片白洁成缀，掩了些许刺目的阳光。冷冰冰的少年公子最喜欢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气，因她那一身第一等清贵的气华在这样的日子里总能腾泽到生人勿进的地步。
那人来时，少年公子已经在这楼中听了整整一日棚街的闲言碎语，她是个不大爱听故事的人，是以一身紫衫都被凝得像暮间最迟的晚霞一般。霞色隔着一里地，断了一里地，楼上阁下的生人勿近。
可勿近的是生人，总不是陌路人。
她已不时常能想起宇文凡这个人，过去也好，现在也罢，一如既往。那十三年看着漫长想着却又短暂的日子里，她与他的牵扯并不同四人里的另外三人那般多。可传在七十二宫里的传闻却比任何一个都要长且离谱。她与他的关系是能有怎样的不好就有怎样的不好，是从五岁那年第一次在溧阳侯府逢面便开始的恶缘，起因传了整八年猜了整八年，一直延续到现在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可没有一个是准的。只因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想明白过，大抵便是那一句话，有些人就是有能力做到天生的不顺眼，却不知是她还是他。
“公子倒是胆大妄为得很，竟约在此地与本殿见面。”楼头，一身气华一般无二冰凉的一国太子隔在一段适当的距离里，如此开门见山道。
已是近晚，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生火做饭柴米油盐了。京都登时满城的烟火气，可这楼里一身紫衫的少年公子搁浅在这漫天漫地的烟尘之中，却照旧贵得凌于上空。她微酌一口茶，平淡地应了宇文凡一句话：“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如是也。”
“殿下不过来坐吗？”
“不必。”
做了一国太子的人一如往昔把自己的不喜彰显得明明白白。这原也是她最欣赏之处，更原也是她最不喜之处。于他而言，这世上抵是没有能欢喜之人，纵是生养父母，她这么些年在旁看过来都是漠然得很。她本也不在意这些，看得淡便也越发看得清，至于缘由自是不会庸人自扰般地去深究。
可对面的一国太子瞧着改头换面的她却大是有深究之味。他来赴此约之前刚得了一份密报，是他耗了整整一年才从玄机阁阁主那里买下来的。密报不同寻常，字多得出奇，足有数千字，详详实实地把颜揽音成名这三年旁人知其所为之事不知其所为之事都给记录了个干净，叫花了整整三州一年供奉之金才买下情报的一国太子很是满意。
他想着那份价值万金的情报，又想着那份情报里眼下近在咫尺的人，便就在那楼头另一处凭栏岿然成了一尊像。好久好久，终于到动的时候，却是侧了个身，直接将目光落在这京都近处巷落远处宫阙里，不再看她。
看不透的，再怎么看都是无用之功。
都为聪明人，自作聪明事。
可心中真切好奇着的，不管对方是给个满意的答复还是不给，总是要问出来才能舒坦。
是以，隔了这么长一段光景，他问了她第一样事。“本殿很好奇，公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真能让丽妃入了东宫。”
在品茶的少年公子很是随便，给了他一个介于满意与不满意之间的答复，只一句不长不短的话。“殿下，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么……”他在凭栏风尘里，又问另一处风尘里的她，“公子所求究竟为何呢？”
“玉家在天夙的官盐与米粮。”
又是字字声声都透着随便的一句，可听的人却再也随便不起来了。
颜玉两家，争三年，两分商界，界限一贯都划得再明白不过。玉家主柴米油盐这些琐事，颜家主吃喝玩乐这些喜事，从来都两不相干。
宇文凡虽是早有打算，眼下却已然是被她的要求弄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冷冷道：“公子这要求未免过分了些。”
“与一国相比，何足挂齿？”少年公子对一切的冷言冷语一贯习以为常，“本少的诚意殿下已经看到了，此后便自是看殿下的诚意如何了。至于本少那无用的五叔，兰因在此便多谢殿下了。”
半沉的天幕下，历来是风雨不惊安如山的宇文太子面色一沉，忽而开始琢磨着自己手下的人是不是又该大换血一轮了。他脑海中这个念头才刚刚跳出来尚未决定的时候，对面的兰因公子又默默转了转杯盏，声音冷淡，宛如盛夏沉寂在烈日中的湖水，没有一丝起伏地道：“说来也是本少手下的人不对，殿下花了这么大的价钱才买来的情报，里面居然都没有提及当年逐我一家出府的人究竟有谁。”
只有两个人的楼阁里，长久背对着的那个终于转过身来了。而后者，险些都要被冰寒目光洞穿的公子唇间却依旧一弯似笑非笑的弧度，状若无事地问：“殿下居然不知道吗？玄机阁阁主与本少乃是至交。”
半明的阴沉里，那一张朴实无奇的面皮竟也没能掩过去他此时的恼意。可须臾，被摆了不止一道的宇文太子却还是能平下心来谈起这笔似乎已经没得选择的交易。“公子若真能助本殿得偿所愿，本殿也定当尽微薄之力以助公子。”
冷冰冰的少年公子微微笑着，只有四字。
“殿下慷慨。”
便是自这四字起，算计复算计，谋略复谋略，此后数月风波不平，长相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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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颜无耻地求求收藏，下一章又要很隐晦地提一些故事了，跟前一章的大徒小徒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