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去吏部了?”梧桐宫内,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跪在佛前,轻轻转动佛珠,问身后的人。
“回娘娘,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吏部,下面的人说,他似乎在查找什么档案。”总管太监黄散人躬身回禀,白胖的脸上,满是恭敬。
那女子闻言起身回头,只见她虽然有些年纪,可面容保养良好,三十出头,妆容一丝不苟。后来周心悦回忆,她第一见到这位皇后娘娘,只觉她眼里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种傲慢,是身居上位,常年沉淀在身体里的。让见到她的人都不得不卑躬屈膝,臣服于这种傲慢。
这种傲慢,跟那些暴发户,不懂事的青年男女身上傲慢不同。如果说少年男女的傲慢,是一种愚蠢自大造成的。
那皇后娘娘的傲慢,就是睥睨天下,掌控权势的人才会有的。
她有傲慢的资本,因为天下在她脚下。
这种傲慢,连皇帝都不及。
皇后娘娘轻笑出声“却了也好,这样,后面的事,才更顺利。”
黄散人闻言,目光恭敬,淡淡恭维“娘娘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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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共同点了!
司徒文翻看卷宗,承平二十六年,裴晟跟樊鸿达两人都在广凉镇为官。一个是当地的监军,一个是当地的县令。
明明是在一处为官的二人,为何在朝中多年,却毫无往来?
就算是政敌,比如晟家跟丞相一派,不也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平?可这两人,却分明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到底,这里面有什么事儿?
广凉镇,广凉镇,司徒文喃喃自语,思绪翻涌。
“主子,就算这两人都曾在广凉镇为官,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两人天南地北,没有交集呢?”钱志手下有一群人,专门负责搜集信息。
这朝廷里躲到是这样离得近,却相互不来往的官员。
司徒文淡淡“如果在平日,自然不算什么,可眼下,这恐怕就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您的意思,查出共同点,我们就能知道凶手的目的?”钱志问。
“不错!”司徒文说完,打开军用地图,看着上面的广凉镇。
钱志凑过去,忽然说道“主子,这里”
“如何”
“这里离鸡鸣山好近!”钱志说出自己的看法。
司徒文内心大骇,拉过地图,仔细一看,真是如此。
承平二十六年,正是先帝驾崩前一年,那一年,姬家
司徒文心里有了揣测“义父可是回京了?”
钱志想了想“应该到了,每年这个时候,老谷主便要进宫奉药的。”
司徒文收起地图卷宗,交给吏部小官,抬脚往外。
“主子可是要去找老谷主?”钱志上前拦住他。
司徒文停下脚步,不解看向他“主子莫不是忘了,老谷主进京奉药,都是要闭关七七四十九日的。既然老谷主入京没有通知您,必然是已经闭关,主子此时去,是见不到人的。”
司徒文一阵失落,好不容易有线索,“你去问问,义父闭关多久了?”
当年的事,没有人比义父更清楚了。
这凶手,难道是冲着当年的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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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心悦看着秦嬷嬷喝完那杯加了药的茶,迷迷糊糊睡过去,得意地笑笑。不枉她这些日子伏低做小,每日给她奉茶。
秦嬷嬷戒心重,自己要是不出这招,只怕骗不到她。
眼下她这一睡,不到明日早上,她必然醒不来。
“这样好吗?”淑儿忐忑,却又有种做坏事的刺激感。
“没事,她睡一觉就好了,不是她自己说的,年纪大了老失眠嘛,我这是帮她好好睡一觉,她应该感谢我!”周心悦拉着淑儿偷溜出府。
淑儿鄙视她一眼“我觉得,你越发无耻了。”
周心悦不乐意“谁让司徒文硬要把我关起来的,秦嬷嬷那么凶悍,不对付她一下,简直对不起我的良心。”
“我说不过你,你想好怎么救那老道了?”淑儿问。
“当然!我多聪明,偷人而已呸呸呸,偷渡而已,能有多难!”周心悦再次鄙视自己的口误。
两人偷偷摸摸靠近成王府,此时刚过午饭时间。淑儿看着成王府侧门“你到底打算怎么救人?”
周心悦什么笑笑“着什么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淑儿无语的撇撇嘴,卖什么关子,可到底不再追问,耐心等着。
白三酒足饭饱,正舒适地坐在门口剔牙。赵远看他一眼,笑的暧昧“三子哥,这嫂子做的饭菜就是香,你可真让人羡慕。”
“那是自然,我媳妇那手艺,就是王爷都没那口福。”白三得意笑笑,很乐意别人吹捧自己媳妇。
“你”赵远还欲说些什么,却听得门内一声大响。
两人对视一眼,快速冲进屋内。
一打开门,白三就吓住了。只见方青子口吐白沫昏倒在地,身体不断抽搐。
“这这是怎么了?”赵远害怕问。
“不,不会中毒了吧?”白三抖着嗓音问,小步迈上前查探。
“这这怎么办?”赵远听到中毒两字,简直胆颤,这人要是死了,王爷会不会拿他去喂狗?眼下成王入宫不在府里,大总管随身伺候。该找谁做主?
白三想了想,狠心道“我去找大夫,你看着他,千万别惊动别人!”之前跟老道士关在一起的女子逃跑,成王一怒将那人打断双腿赶出王府,如今要是这老道士在自己看守时候出事,只怕下场不会多好。
赵远已经慌神,完全是白三说什么,他做什么。
白三出了门,稳定心神,往角门走去。走到一半,撞到一个人。
“啊哟,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易鼓慢悠悠爬起来,正要大骂,却看到白三慌乱的样子。
“三子哥?你这是怎么了?”易鼓见他脸色惨白,关心道。
白三不搭理他,说声抱歉就要往外走。易鼓眼珠一转“三子哥这么着急,莫不是那老道士出事了?”
白三闻言猛地瞪大眼睛,一把将易鼓推到墙上,掐着他的脖子,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易鼓用力挣扎“我我这不是看你脸色不对,猜的嘛!”
白三想了想,这小子最近都没出现在附近,不会是他,遂放开手,慌乱往外走。
“三子哥可是遇到麻烦了,不如告诉小弟,小弟指不定能帮你想想办法。”易鼓在身后小声喊道。
白三一顿,这小子成日在外跑腿,也许认识一些嘴严的大夫,故而转身,将他拉到一旁。白三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道“你认不认识一些,嘴比较严的大夫。”
易鼓眨眨眼,小声问“那老道真出事了?”
白三目光深沉“你怎么知道?”
“还用问,要不是差事出问题,你能这么着急?”易鼓不屑地撇撇嘴。
白三内心着急,粗声道“废话少说,到底有没有认识的?”
易鼓思索一下,点点头“有是有,不过价钱”
白三一咬牙“钱不是问题,只要把事情解决了。”
两人结伴出府,一刻钟后,两人领着一个白须老大夫进门。角门的大爷问这事干什么的,易鼓说厨房的赵大娘病了,请个大夫来看看。
府里的下人病了,不比成王,能请来御医看病,都是私下偷偷请郎中。老大爷明白,也不多问,就放人进去。
两人拉着老大夫匆匆赶到老道的院子,一进门,只看见赵远紧张守在门口。看见白三回来,紧张上前迎接“你怎么才回来。”
白三不耐“别废话,人怎么样了。”
“人人我不知道,让大夫赶紧去看看。”赵远忐忑,推开门将大夫送进去。
老大夫一看,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赶紧上前,一把脉,又探了他的鼻息,这老大夫惶恐起身“死了!”
赵远吓的跌坐在地,简直要哭出来,他抱住白三大腿“三子哥,这这咋整啊?这”
白三强自镇定下来,一把抓住老大夫的领子“你再说一遍?你确定?”
“真,真死了,大爷!”老大夫颤着声音回答。
白三不信,上前探查鼻息,果然,没气了。
老大夫见状,担心自己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惶恐地拿起药箱道“钱我不要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处理吧!”
白三闻言,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易鼓却拿起棍子,一棍将老大夫打晕。
“你这是做什么?”白三不解。
“三子哥,现在让他走,只怕你们这事无法善了”易鼓一脸好心道。
“对对对,这人死了,他要是出去乱说,王爷不会放过我们的。”赵远也冷静下来,从地上爬起,赶紧附和。
“那那怎么办?”白三问。
“不如”赵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里狠绝,白三看了,心里一震。
“不行!”易鼓反对。
赵远狠狠瞪他“为什么?”
易鼓鄙视“人是看门大爷看着进来的,要是死在这里,尸体怎么处理?眼前已经有一具尸体无法处置了!”
闻言,赵远丧气,白三也清醒过来,的确,这要是把人杀了,就是两具尸体了,这该如何是好。
“那怎么办?”白三问。
易鼓想了想“小弟有个主意,就是两位哥哥要遭点皮肉之苦,不过,总好过丢了性命不是!”
“什么法子?”两人紧张问。
一刻钟后,白三背着老大夫从角门出去。老大爷问是怎么了,易鼓解释,老大夫年纪大,看了病,累的晕过去,他们把人送回医馆。
老大爷摇头,年纪大了,果然不容易。
两人领着老大夫来到一个角落处,此地没有什么人,白三将人放下。易鼓对他道“尸体我来处理,我找人往乱葬岗一送,旁人只当死掉的乞丐,不会多心的。”
“那,那府里的老大夫怎么处理?”白三疑心问。
“你把人关到西边院子的柴房,等过两日没人关注了,咱再把他弄出府。那老小子认钱不认人,府里除了我们三个,也就守门的大爷见过,今日大爷以为他出府去了,不会想到是我们把人送走的。你只要回去,制造些伤口,然后去禀报,王爷只当老道士被人救走了,不会疑心你我。”
白三听了,深以为然“鼓子,哥哥这条命是你给的,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哥哥还是赶快回去,免得别人起疑。”易鼓道。
白三点头,抱拳离开。
直到白三走远,周心悦才驾着马车出现,将老道士拉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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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从宫内出来,心里烦闷。大皇子接了灭门案,忙的不可开交。可这是个烂摊子,他才不屑插手。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还幸灾乐祸一番。
可进了宫,母亲却嘲讽他愚蠢。
他不解,这怎么就是他愚蠢了。皇后冷冷扫视他,大皇子这时候把被人推出来,明显是他即将进入朝堂。
作为一个成年皇子,进入朝堂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不知道?
成王这才明白,大皇子是要走到人前,抢夺皇位了。
在皇后一脸很铁不成钢的样子中,成王气闷不已,自己哪里不如那个病秧子,一个个都瞧不上他。
成王烦躁地出了宫,骑马在街上行走。
远远的,一辆马车与他擦身而过,风扬起窗帘,成王看见里面有个老头。
这老头,有点眼熟!
成王也没多想,直到回到王府,看见副总管匆匆忙忙冲出来“殿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殿下,有人潜入府上,把方青子劫走了。”
什么?
成王神色一变“怎么回事?”
“回殿下,守卫来报,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人,竟然光天化日将守卫打倒,把方青子劫走了。”副总管神色紧张,不断冒汗。
“那还不赶紧去找人!”总管安和大骂。
成王阴着脸,正要往内走,却灵光一闪。艹,刚才那马车上的不就是方青子!
“来人,跟本王去追人!”成王对着安和大喊,安和会意,立马召集护卫,跟随成王追去。
“快点走,刚才成王肯定看见我们了。”淑儿说道。
周心悦驾着马车,带着斗笠,没有在意成王路过身边“你确定?”
“不信你在这等着,看看成王会不会追过来。”淑儿白她一眼。周心悦吃瘪,自己到底是偷渡人,此时还是逃命为妙。
马车加速,车内的方青子终于被颠簸醒来。
一睁眼便大喊“快停车,我要吐了。”
周心悦一心只想赶紧出城,切莫停留,完全不搭理他。淑儿深怕老道吐在自己身上,远远避开。
方青子见两人不搭理自己,还欲叫嚷,到底忍不住恶心反胃,对着车窗,一口吐像窗外。好在路边无人,否则定要被呕吐物浇灌一番。
三人紧赶慢赶,到底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出城后,周心悦找个路段停车,方青子一下冲出,再次大吐特吐。
呕!!!!!!!!!!!
淑儿跟周心悦远远避开,捂住嘴鼻,等老道士吐完。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道士终于停下来,嘴里喃喃自语“简直要我老命!”
周心悦见状,走过去,将鹿皮水囊递给他。
老道士知趣,自己喝水漱口,终于将嘴里的异味完全去除。
“老道士,现在该告诉我那句话的意思了吧?”周心悦靠着树干问。
淑儿也好奇看向他。
“什么话?”方青子缓慢问。
周心悦闻言挑眉,撇嘴笑笑“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老道士大骇“你想干嘛?”
淑儿以为她要动手,悄悄摸上腰间的匕首。谁料,周心悦转身上车,拿出一只油纸包裹的烤鸭!!
老道士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抢。
周心悦避开“道长现在想起来了?”
老道士吐完,腹中空空如也,加上最近被成王虐待,已经好几日未曾食肉,此时见到烤鸭,如同饿狼见了绵羊。
“小娘子好本事,一招制住老道的死穴。”
“别废话,赶快说!”说罢,撕下一条鸭腿,在他眼前晃荡。
方青子咽咽口水“丫头,你真想知道?”
周心悦作势收回鸭腿。
“别别别,我说我说。”方青子阻拦“其实也没什么,老道十几年前就为大皇子批过命,此人命中有一死劫,若是能渡过,必然问鼎宝座,若是不能”
“那就命丧黄泉是吧?”周心悦无语地翻个白眼。
“你知道?”方青子诧异。
“算命的都这套路,你能不能说点我想知道的,比如你怎么知道去了大皇子府?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司徒文就是大皇子。”周心悦一针见血。
问到这个,方青子犹豫地看向淑儿。
周心悦嗤笑一声“事无不可对人言,她是我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方青子还有犹豫,周心悦扔给他一只鸭腿。方青子欢快地啃完鸭腿,利索开口“我不是说过大皇子有死劫吗?这劫难就是你!”
“我?老道士,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周心悦挑眉,显然不相信,她认为,最大的可能不过是这老道从关押他的人哪里,偷听了自己跟大皇子走的事。
方青子褪去老顽童的样子,一脸严肃问她“小娘子这身体,之前还有一个魂魄吧!”
这话一出,淑儿跟周心悦同时愣住。
周心悦戒备“继续说!”
“如果贫道没算错,小娘子这身体之前的主人,曾经谋杀大皇子!”方青子说完,淑儿诧异地看着周心悦。
周心悦已经表情凝重,心跳加速。
“按道理,大皇子当日就应该死去,可不知为何,紫微星动,你们二人,都活了下来。”方青子自信言道,显然,这话分毫不差。
周心悦的手开始颤抖“依照你的说法,死劫必然已渡过,为何我还会是他的死劫?”
方青子盯着周心悦手里的烤鸭看了看,周心悦了然,将烤鸭扔给他。
方青子如愿,笑笑“因为你们二人逆天改命了!逆天改命就该付出代价!你的身上,有一种我看不明白的气,这股气与大皇子相生相克。”
“相生相克?怎么说?”淑儿忍不住插嘴。
“人命天注定,人若要逆天改命,自然需要付出代价。而大皇子,要改的,是九五至尊的命,这比一般人更难。他若想改命,就只能”
“只能如何?”
“杀死命运!”
周心悦吓的退后几步,杀死命运?怎么会这样?她记得,阿言说过,她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这里所有人的命都是她书写的,她就是世人的命运。
如果这样,司徒文若要逆天改命,不是要杀掉她?
“你这老道,好生唬人,命运又岂是凡人能杀死的,再说,这与心悦又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