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华离宫,天色已经暗了,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卿华向来不喜欢这个时辰,天地连为一体,一片混沌,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没,让人着实压抑。
马车离龙府越来越近了,虽然天色已晚,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龙府依旧灯火通明,府口的两盏大红灯笼,耀耀灼目。朱漆烫金的龙府二字庄重大气,更是开国祖皇帝御笔亲书,便是当今陛下入龙府过门时也不得乘撵轿。
卿华才下轿,还未入正堂,龙挚早已迎了出来,握住卿华的手,老泪横流,“我的儿啊,受苦了”,卿月亦是迎了上来,低唤一声,“姐姐。”
卿华反手握住了龙挚,见父女两个早已哭成了泪人,只得慢慢的劝着,好不容易止住了,才扶着两人进屋。
丫鬟仆人在屋里摆宴后,分别坐下。
龙挚不停地亲自给卿华夹菜,本是亲身骨肉,如此天伦却数年未曾享过,这一顿饭,倒是吃的三人越发的心酸了。
吃过饭,龙挚携两个女儿入书房,摒退了众人。
龙挚用衣袖拭了拭眼泪,一脸正经,向卿月使了使眼色,卿月忙站到父亲身旁,父女二人拜倒在地“龙挚(龙卿月),拜见主子”。
虽早有预料,可卿华依旧有些别扭,硬着头皮受完了礼,忙将二人扶起。
卿华坐在主位,龙挚与卿月坐在下方。瞧了瞧父亲,又瞧了瞧妹妹,至亲骨肉数年不见,卿华有些唏嘘,“当初我与萧过窥得真相,父亲送我离开,我还以为父亲弃了我,后来,去了楼里,得几位长老悉心教导,自己年纪也长了,明了事理,才渐渐懂得父亲苦衷。”瞧了一眼自己父亲,卿华语气微凉“可终究还是怨的。当年我不过八岁,父亲就将我送走。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接触那些阴糟的事儿,父亲还真是瞧得起我。我记得小时候,父亲曾说过,只愿我与月儿寻得好夫君,一生安康喜乐,可如今瞧着,怕是也难逃龙家女儿的命了。”
卿华一字一字的说,字正腔圆,却听得龙挚越发的愧疚了。
龙挚心头难过,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当初那件事未发生时,我本想着待你与卿月长大,就悄悄送你们走,全当你们从未来过龙家,对外说你们病故也就是了,自然不会叫你们趟这趟浑水,我亦不会把你送去楼里。可卿华,既然你瞧见了,知道了真相,若是你不去,哪有那个能力抗住整个皇室,只怕是性命也保不住。唯有这个法子,只有你接手了龙家,才能让皇室忌惮,你才能活。”
卿月在一旁自己坐着,暗暗抹泪,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娟子一条一条的擦,眼圈越来越红,“莫非,姐姐就必须嫁给下一位陛下吗?如今那几位殿下父亲也见过了,虽说都无正妻,可哪个不是妾室成群,姐姐嫁过去,不知有多少糟腌事儿。莫非姑姑的悲剧,”
“住嘴!”龙挚一听先皇后忙斥道。卿月也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脸上虽是不甘,却只得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抹泪。
龙挚正色道“卿华,龙家有规矩,若是当家主上不为后,是会被逐出龙家的。如今之计,爹爹只能望着为你扶一个有德的储君做夫君。”
“有德?”卿华问道,“当初陛下尚为储君,借我龙家之力登上皇位,立姑姑为后,难道那不是你们眼中的有德之君,可后来,又能如何。”
龙挚张了张嘴,并未反驳。
卿月气极反笑“不只是姐姐。呵,百年凤家,好大的荣誉,可历届皇后又有几人是心甘情愿的,爹爹,为保龙家声誉,龙家女儿便只有这个宿命吗,若是爹爹舍得一个女儿,卿月可舍不得一个姐姐。”
龙挚的脸色越发不好,卿华再道“在外人眼中,龙家不过是个清贵之家,龙家女儿为后,不过是龙家家教极严,教出的女儿贤德端庄,有母仪之风。可如今我才知道,不过是因为龙家隐藏势力太大,龙家的女儿又不择手段,历代陛下不得已,也必须只能立为皇后。爹爹,历代皇帝坐稳皇位,龙家皇后有几个得了善终?更可笑的是,此时的储君又需借龙家之势登上皇位,更需用来坐稳皇位,如此一来,倒是保龙家一直未倒。”
“历代皇帝都望着能削弱龙家,可龙家的底蕴都在江湖,或是更本不在缙云,即便是一国之君,只怕也做不到。”卿华再开口。
龙挚也是颔首同意,“确实。如此听来,卿华是另有打算了。”
卿华沉吟片刻“是,此次回来,我并非如父亲以为,扶持新帝,而是为了讨债。姑姑不能白死,娘亲我也不能不管。我亦不信,龙家没有其他出路。”
龙挚慎重,“你打算如何。”
卿华微微眯眼,“要想龙家脱离,如今的皇室怕是不会同意。更何况,我人的回报,在青霄有母亲下落,以防万一,缙云必须握在自己手中,加上龙家,我才有万全的把握保母亲平安。父亲,缙云的下一任帝王,或为亲附我们的人,或者,只能择贤而代萧。”
龙挚长叹一气,并不吃惊,“自从八年前你与萧过在柔贵妃房中听得你姑姑与母亲之事,为父就知,以你的性子定不会袖手旁观,”
卿华眼带戾气,“柔贵妃在陛下暗许下,买通姑姑接生婆子,一尸两命。母亲偶然得知真相,便要被杀人灭口,至今不知去向。如此大仇爹爹能忍,女儿不能忍。”
龙挚心中何尝不痛,“你姑姑是我唯一的胞妹,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妻,难道我心头好受。若不是恐天下大乱,民生受苦,为父早就撂袖子不干了。”终于迟疑了一番,“你这番言论,极有可能将龙家带向深渊,你要做的更是极难。你带回来的那些人,可是龙家培养出来的,如你今日所说,若有一日你与龙家那群人相互对立,你可会腹背受敌?”
卿华淡笑,“此事爹爹不必担心,龙家十二长老,除大长老,二长老与三长老闭关,不问世事,其余九位长老及其手下四宫五殿,皆为我所用。更何况,我身边带的人并非家族培养,皆是当初我在外时或收留,或结交之人,这些人绝不会背叛我。”
“罢了,为父只盼着你们姐妹二人好”龙挚起身到“只要能带回你们母亲,要如何,你们自己掂量。好了,都各自回去吧,既然有了法子,卿华你做就是了。”说罢,龙挚转身离去。
父亲心中,果然是一直记挂母亲的。
见龙挚离去,卿月摸了泪,也要出门,忽然回头道“父亲在龙家呆了太久,又是一家之长,能容着我们在龙家胡闹已是极大退步。姐姐知道父亲这辈子,放不下的除了你我便是姑姑与母亲,以死人喻新人,又恰当示出自己的实力。父亲便已经默许了。想必姐姐今日进宫,陛下也是父亲这个态度。,如此一来,想必姐姐也快出手了,妹妹我就恭祝姐姐得偿所愿,我也在一旁看戏就好。”
卿华闻言,一脸正色“我只望妹妹好好看戏,别想着也来做个戏子。”
卿月淡淡一笑,理了帕子出了门。
刚回到自己的南苑,大丫鬟楚翘一脸不甘的关上房门,向卿月道“这大小姐一回来,谁还能看到二小姐你,小姐瞧瞧今日大小姐的阵仗,也太威风了些”
楚翘见卿月脸色平淡,更是着急“小姐,你想想,大小姐今日一回府,就得陛下召见,可您在这帝都那么多年,陛下也未单独招过你,在这么下去,还了得。”
卿月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如红齿白,眉眼如画,道“急有何用,我可不是长女,自然什么事儿都轮不到我。”
楚翘见卿月似乎终于有所触动,自是高兴,忙到“陛下招了大小姐,那又如何,不过仗着自己年长,若是二小姐你能慧眼先识英雄,先大小姐一步,日后皇后之位未必是不是您的。”
卿月笑问道“你倒是个聪明的,那你说说,这英雄该是谁?”楚翘思索片刻,“小姐以为三皇子如何?”
“哦?”卿月瞧了瞧楚翘,楚翘双颊绯红,“小姐,这三皇子虽现在看来处于劣势,可如果在这个时候小姐伸以援手,三皇子他日得势,必将感激。”
楚翘瞧了一眼卿月,见卿月并未反对,又道“况且二皇子和四皇子皆因外族深厚,有人支持,都自诩为下任储君,二人斗的欢腾,却均未注意到三皇子,如此,倒是三皇子最为安稳,再者,几位殿下中,三皇子有才有貌,配小姐才不算辱没。”
楚翘正要接着说,却瞧见卿月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忙住了口,心中却有些着急,二人沉默了片刻,卿月终于开口,“如今也只有你一心一意为我打算,你说的,我会好好寻思。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楚翘有些不甘,却也只得行礼退下。
楚翘转身离去,龙卿月紧紧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冷如冰霜。
楚翘自幼待在后院,哪里懂什么当今形势,怕是有人在后面支招。
卿月嘴角轻撇,心中早已千回百转。
靠一个侍女,看来这三皇子也没多大能耐,若是三皇子有其他的法子,直接找上她岂不是更能说明诚意,靠一个丫鬟传话,不过怕自己不答应,失了皇子体面,若是一个丫鬟,自然雁过无痕,不留证据,甚至,灭口也不是不行。
如此看来,是个不安分,却又看不清自己分量的人。
良久,自言道“皇位,果真有趣。三皇子你有这心,还得看你有没有这命。”半晌,又道“我白活了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场戏,心里也痒痒,如今也该我登台唱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