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至傍晚,路遇村庄。
宁卿渊下马,罗二牵着马,左右张望着。
村庄并不大,目数也仅有二十多户人家。户家门门相对,不过因一条长河给割开,长河上有两桥,一木一石。
石道上有几个嬉闹顽童,虽说是傍晚,却有妇孺在河边洗着衣裳,也有几个洗菜,估计准备做晚食。
长河绵延不知何处,河水清澈,可见河中游鱼,甚为肥硕。
罗二咽着口水,站在河边就不愿走了,“少爷,我们都赶了一天的路了,你看不多时天就要黑了,且天黑了又冷,不如我们今日就在此休息吧?”
“你看这附近哪里有客栈?”
“是没有客栈,可我们可以借宿,”罗二道:“就算你不累,也得想想鱼公子啊。”
罗二在吃上可没少动脑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四人长途,明明有九五之尊,可他偏偏提到鱼笙,可见也是顺势而为,知何有用或无用。
“那……。”虽说一日赶路劳累的是马儿,可见鱼笙面露疲惫,宁卿渊心中顾虑也就放下,“你找户人家。”
罗二二话不说便一家家地敲起门来,片刻之间,便有户人家愿意收留他们。
四人被请入屋中,低屋矮房,屋中并不宽敞,但甚在明亮。
屋中只有一个妇孺带着两个孩子。宁卿渊掏出碎银,客气道:“这位大姐,今日我们借住一宿,麻烦你了。”
妇孺接过银子,笑的甚是灿烂,“小哥这是说哪里话,哪里麻烦。”
鱼笙搬来张长凳坐下,睿安帝恐是嫌凳子脏,面露厌弃好一阵子才坐下,半个臂部悬空。
罗二不客气地端来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咕噜两口饮尽,“大姐,你看我们都赶了一日路了,不知可有什么填肚子的?”
“这……”妇孺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天色晚了,若要去镇上得花两个时辰,这一来一回便四个时辰,到时……。”
“要不这样,我看屋前河中的鱼倒是不错,不如大姐给我们烧两条鱼吧。”
妇孺欢喜应下,让家中两个孩子照看,自己则拿着水瓢去河中捞鱼去了。
宁卿渊打量着屋子,又看了看罗二用来喝水的碗,一时之间也未发现有何不妥。
留下的两幼童撇下四人,去屋外玩耍去了。
罗二坐在门边,又是捏腿又是捶腰,“少爷,待吃饭好之后,我们看看有没有马吧?对了,方才小的去倒水时,看到后院有头毛驴,若实在不行,你就将那头毛驴买下吧?”
“嗯。”
“实话与你说吧,小的长这么大第一次骑马这么累。”
宁卿渊看向鱼笙,见她正用匕首剔着什么,便走过去道:“怎么了?”
“无事,”鱼笙将匕首递给他。四人之中,就她带了佩剑,虽说此刻更需担忧的是皇上安危,但也不能因此对其他视而不见,“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小心些。”
宁卿渊接过匕首,又给了罗二些银子,让他在村里逛逛。
妇孺抓回两条鱼便去了后院,此刻天已大黑,罗二在村里走了一圈并未有多大收获。
天黑后,妇孺便将门给关上。宁卿渊在屋里站着,心中莫名不安,将门打开,却皆家家门窗紧闭,不见人迹。
重将门给关上,屋中只有他一人,其他人皆去了后院。
心念鱼笙安危的他去了后院,只听到一声声驴叫。罗二蹲在妇孺身边,歪着脑袋,“大姐,你家这头驴还真是烦,要不这样,你卖给我如何?我给你银子,你买个听话的。”
妇孺心思皆在鱼上,头也不抬道:“家里就这一头驴,要是卖给你,谁来推磨?”
“我给你银子呀,”罗二耐心游说道:“你看我们四个人可却只有三匹马。这马得多累呀。不如……”
妇孺挥着刀,手上皆是鱼鳞,“不卖,多少银子都不卖。”
罗二无奈地站起,求救地看着宁卿渊,“少爷,要不我们多给些银子吧?小的真不想和你同骑一匹马了。”
宁卿渊认真地看着妇孺手上动作,说话却是玩笑,“大姐,要不你将这驴给我,我将那人给你,这不就有推磨的。”
“不成!不成!”罗二信以为真,害怕道:“少爷,小的死也要跟着你。”
“对了,天都黑了,怎未看到那两孩子呢?”宁卿渊道:“大姐家的驴也当真奇怪,怎一直叫个不停?”
妇孺身子一个哆嗦,慌慌张张地垂下头,其手中的鱼,虽被除了鱼鳞,可鱼身却有一刀一刀的深印。
妇孺抓回两条鱼,却解成两个样子。有人观察入微,早就发现这之中古怪。
“大姐,”从妇孺手中拿起刀,手背沾上鱼鳞,“你怎么不说话?”
妇孺噗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几位大爷,我那两孩子不见了,你们……你们吃了这鱼再上路吧。”
妇孺的一句话深意甚是明显。罗二跑去驴棚,却见后门打开着,驴还在,但是他们的马却不见了。
“少爷,少爷。出大事了,我们的马没了。”
宁卿渊未轻举妄动,妇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口中说着身世凄苦,如今与两孩子相依为命,若孩子有个万一,她也不想夺活。
“你保护他,”他吩咐鱼笙,又对罗二叮嘱一番,问起妇孺,“那你可知孩子在哪里?”
“不知,”妇孺掏出一包药,一边哭一边道:“那人只是让我将药放入鱼中,说你们吃了鱼后就会将孩子送回来。”
宁卿渊将纸包打开,里面是白色粉末药状,并不能分析出什么。
他将药倒入碗中加了清水,淡淡清香短暂,罗二将碗端起,又将余下的粉末放在鼻前闻嗅,“这是春药。”
众人面面相觑,春药?
四个男人?春药?难道要借着药性而做出禽兽之事?还是……还是妇孺孤独多时,所以……
罗二紧了紧衣裳,将粉末和加了药的水给泼了出去,打了个冷颤,“少爷,小的替你保护他们两个,你还是去找人吧。”
宁卿渊觉得事有蹊跷,可却难以想通,只能说,如今的判断只是他自我感觉。
“等…。”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鱼笙拔剑冲出门外,只见两个孩子被人送了回来,不过应是被下了药,睡的昏沉,无论如何呼唤都不醒。
孩子平安归来,妇孺嚎啕大哭。将银子拿出,一直磕头,“几位公子,你们还是走吧。”
“走吧,”一直未出声的睿安帝发话道:“反正休息了些时候,是时候上路了。”
四人深夜上路,不仅未能填饱肚子,马也丢了。
罗二愤愤不平,抱怨道:“少爷,这谁你们无趣,又是下春药,又是偷马。”
“下春药不知。不过,偷马应是为了绊住我们,至少让我们未能这么快抵达。不过,谁知是何原因呢。”
“哎……”罗二万分难受,摸着肚子道:“自离开了西临,小的可一直跟着你吃苦。少爷可得记住罗二的好。”
话言罗二活到现在,不过也有几怕。说简单些,白日怕饿,晚上怕鬼。
这不,一行人上路,离开村子,又因缺月且乌云笼罩,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赶路途中先是安静了片刻,但走着走着,他话便多了,起先是自言自语,接着总问些有的没的,一直试着与人说话。
宁卿渊一面警惕留意夜色,以防有个万一;一面又与罗二闲谈。一心二用,其心不免厌烦,干脆不赶路了,找了块空地休息。
四人一夜未眠,待天微微露白后继续赶路,约走了半柱香时间终于到了妇孺所言的集镇。
罗二走在最前,一直回头催促着。
虽说天已亮,但有薄雾,天又昏暗,所以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只有几个出摊的。
罗二来到面摊前,让老板下了四碗面先暖暖身子,随后又去买了几笼包子。
睿安帝看着面与包子并未动口,宁卿渊递过筷子道:“这在宫外,没人为你尝毒,若你担心,我可以送你回去。”
罗二将碗中的面汤都给喝净,狼吞虎咽道:“公子,若他不吃,就给罗二吃吧?”
睿安帝咬了口包子,愤愤不平道:“自小到大,从没人敢这么对我。”
宁卿渊没好气道:“出门在外,总得多包涵些。对了,我该如何称呼你?”
“随意吧。”
“那……”她眨了眨眼,脱口道:“黄三吧?这样听来也像那什么……”
三人一直点头,睿安帝不愿,但又觉得不必拘泥小结,于是也点头应下了。
众人吃好早食,罗二先去打探情况,顺便看看哪里有马儿卖。
鱼笙因为赶路加之未有休息,身子有些吃不消,便就一直坐在凳儿上休息。
留下的三人在面摊等着罗二,好在面摊也不忙,所以老板也未赶人。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但大都是出摊的卖客,出门前已在家中填饱肚子,所以面摊生意也未见好转。
宁卿渊问老板要了碗水,还碗时却不见老板踪迹,只有一魁梧壮汉拦在摊位前,一脸凶神恶煞。
“做什么呢?”壮汉嗓音雄厚,说起话来似要与人打架,“没事就快滚。”
若在西临,宁卿渊早就动了手,可如今身边有了需保护之人,他能忍则忍。
他一言不发地将碗放了回去,壮汉拿起碗就摔在地上,赶回来的老板见到碎碗,一脸苦相道:“哎呦呦,我的老爷,您这又是怎么了?这碗哪里得罪你了?”
壮汉从老板怀中抢来包子,跨步似地动山摇,“老子我乐意,不就一个破碗吗?老子给你银子。”
老板脸皱的更紧,小声嘀咕道:“你什么时候给过银子!”
壮汉粗声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老板缩着脑袋,怕惹事,只能忍着,讨好道:“我没说话呢,您快些吃吧。”
鱼笙看不惯壮汉恶霸行为,拿起佩剑,走过去道:“既然说给银子,不如先将银子给我,我替你交给老板。”
“什么!”壮汉将包子摔在地上,又碎了个碗,捋起衣袖道:“小奶娃子,别没事找事。”
宁卿渊上前护着鱼笙,却被壮汉手臂上的纹身给吸引住。
那纹身是两片交汇的细叶,他曾经见过,似就在这半年里,所以记得清楚。
“怎么?想动手?”壮汉见来了帮手,气势更为嚣张,“你们还有多少人?让老子瞧瞧。”
老板见势头不对,上前讲和,却被无视。
宁卿渊本就是年轻气盛的主儿,今日百般容忍,可却有人得寸进尺,且还要对鱼笙动手,这怒气,怎能轻易被压下。
“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是老子,”他动作敏捷,也未有人看清,只见壮汉双膝下跪,“还不快叫爷爷。”
壮汉羞的面红耳赤,可空有一身蛮力的他遇到宁卿渊却也只无能为力。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睿安帝觉得自己成了被戏耍的猴儿,任由着人指指点点。
他不喜站起,可人群之中却有人走来,行色匆匆,指着宁卿渊道:“你怎么在这里?”
宁卿渊见来人也是一愣,接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关在大牢吗?”
他出了西临便直奔辽沅,熟悉的几个也大都是悦然居中的伙计。可自伙计被抓后,便一直跟着鱼笙。
今日来人,便是茶楼中一伙计,名叫王楠,其住的屋子就在他隔壁,所以二人甚是熟悉。
“说来话长,”王楠一把搂住宁卿渊,久别重逢,自是笑容满面,“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人又是犯了何错?你竟如此待他?”
“满口粗言秽语,怎么?你认识他?”
王楠点了点头,将壮汉扶起,“这是我一朋友,就是说话口无遮拦了些,心地不坏,你要不看我面上,就别与他斤斤计较。”
宁卿渊看着鱼笙,见她点头答应,这才回话,“好。不过,面可不能白吃,人家老板辛辛苦苦赚些钱养家糊口也是不易。”
王楠二话不说将银子给了卖面的老板,并道:“既然有缘相会,不如到我那处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