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亡母,生饿鬼中,不见饮食,皮骨连立”
目连救母这一出回回讲经必点,顾明珠听了这么多回,早已是腻烦了,忍不住用袖子掩着口小小打了个呵欠,与岑芸低声说着话。
“安平公主往日可是难得露面,今日也来了。”岑芸看着上席上用手支着脸认真听着湛真禅师讲经的安平公主,轻声道。
顾明珠也望向天后身边的安平公主,那是圣人与天后娘娘的最小的公主,与顾明月一般年纪,一出生便深得圣人与天后娘娘的宠爱重,自幼便是万千宠爱,连太子见了她都要让上几分,她才是真正的天之贵女。
只是安平公主自幼娇养着,心思单纯,整日在宫中难得能出宫走动,这会子听湛真禅师讲经听得入了迷。
“阿栾,你说这位禅师这样年轻就已经是大德了,这出目连救母我也听了好几回了,却觉得他说得格外好。”安平公主眼睛一瞬不瞬望着法台上盘膝而坐的湛真禅师,与身后的贴身宫婢说着话。
“湛真禅师是云林寺的高僧,自幼便研习佛法。”她的贴身宫婢阿栾轻言细语地说着,“听人说这位禅师还通晓法术,很是不得了呢。”
通晓法术?安平公主眼前一亮,望向湛真禅师的目光更是痴迷,那岂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讲经终究是有些枯燥,上了年纪的夫人们还能坐得住,年轻的娘子们却是早已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笑,又或是借着由头出去松散松散。
顾明玉最先坐不住,拉着王元娘嘀咕着要去后殿荷花池边看芙蕖,她兴致勃勃拉着顾明月:“月娘,你也随我们去吧,听说这寺里的芙蕖与别处不同,是用温泉水养着的,这会子已经要开了。”
玉佛寺的温泉芙蕖的确是长安出名的景致,可是顾明月这会子却是没有心思去看。
她有些为难地悄悄看了一眼罗氏,低头轻声道:“我留在这里陪阿娘听讲经,你们去吧。”
罗氏看着自己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儿,只觉得头痛,摆摆手打发了她:“你与元娘去便是了,不必拉上月娘,我有话要与她说。”
顾明玉不明所以,只得答应着,与王元娘嬉笑着带着婢女往后殿去了。
顾明珠听得明白,转脸看了一眼罗氏与顾明月,只见罗氏急切地向着上席张望着,目光不时扫过贤王身后。
她顺着罗氏目光望过去,只见那里立着两名青衣宫婢,这会子正低着头恭敬地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是了,安阳伯罗子业如今可是得了天后的看重,如今任了殿内少监,掌了宫中服御之事,宫中怕是安插了不少耳目,罗氏自然也得了不少助力,她身边的嬷嬷就有两个是宫中出来的,最是奸猾阴狠。
看起来罗氏还真是动了心思了,一心想要在这场讲经会上将女儿送到贤王身边。
顾明珠垂下眼帘,微微噙着一丝冷笑,前世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她不曾想到,罗氏与顾明月所图的就是贤王,所以到最后听闻李裕要迎娶顾明月为太子妃时才会那样不敢置信,或许早在这讲经会上他们便已经有了瓜葛了吧。
她那一丝笑越发冷了,踏着血泪重活,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可是唯独不明白的是,既然李裕已经看上了顾明月,可为何娶得却是她?顾明月也是顾家嫡出娘子,而她不过是个失了依仗徒有名头的大娘子罢了,他为何选的却是她?
带着疑惑,顾明珠慢慢望向坐在席上与太子举杯说着话,温文尔雅笑着的贤王李裕,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那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如今再也无法让她的心有半点涟漪,只有坚硬冰冷。
李裕正与太子说着话,手中端着青玉酒盏,含笑地听着太子略带醉意地炫耀着:“就是太师府娘子又如何,还不给我作了妾,起初还端着,被我收拾了几顿总算是老实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蔑地看着身后面白如纸微微发抖的郭玉秀:“这样的女人只能放在府里看看罢了,上了榻死鱼一般,哪里比得上胡姬那般得趣。二郎,我说与你听,前几日波斯进贡的那几个”
口中毫无半点遮拦,也没有给郭玉秀留半点脸面,让她羞愤欲死,偏偏又不敢有半点举动,只能咬牙忍着泪坐着,不敢哭出声来,否则回去遭一顿毒打是小事,坏了圣人的喜事却是大事了。
李裕听着太子满嘴粗俗却仍然谦和地笑着:“皇兄果然有艳福,臣弟只有羡慕的份”
他的余光却是察觉到了顾明珠的注视,不由地转过眼去望向她,是那位顾家大娘子。
他恍然想起前两日天香坊派人送来的那张花样子,简简单单,是一副玉兰西窗图,三两枝玉兰花画得极为传神,颇有风骨,可他看不出是什么用意,难道她真得只是一时兴起要定一副夹缬罢了?
他回望着这位颇为特别的顾大娘子,见她又是一副毫不起眼的打扮,额前覆着厚厚的刘海,只是那一双眼望着他时漆黑深邃,莹润而冰冷,那里面绝不是别家娘子望着他时的那样的仰慕期盼,而是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