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不好了！”阿碧从来未有如此慌张。</p>
慕清绾在殿内便听着她的声音自远由近，与她的人一起冲了进来。</p>
自上次萧何在集贤殿吃了她的点心中毒之后，皇兄罚她在自己宫里禁足，还将她宫中的宫人们尽数换去。她一方面是为害了萧何而内疚，一方面也疑惑不知为何自己小厨房会有人故意陷害自己。</p>
那段禁足的时日，让她独自在宫里想了许多，性子倒也沉静了不少。</p>
禁足时限早已过，她反而也变得不怎么爱到处逛了。除了每日去朝露殿跟母后请安，偶尔去向慕初然请安，便在自己宫里，练字画画看书绣花。</p>
连冷轻痕都忍不住赞她，越来越有公主的样子了，端庄有礼，温婉尔雅，夸这女儿确实是长大了。许是太后因利用自己女儿之事，也真心有愧，这些日子以来便赏赐了慕清绾不少新鲜玩意儿，精美玉器等等。</p>
让慕清绾也终于想明白的是，她不能再有什么纰漏惹到皇兄。若自己一直规规矩矩，做一个受人爱戴的公主，懂事得体，将来她与萧何的事，也可以为自己说得上话。</p>
这婚事本来也就全凭皇兄一念之间。要他赐自己一个驸马，这便是慕清绾满门心思所想。</p>
阿碧进来时，脚底一滑，差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撑了一下才不至于太难看。可慕清绾已经觉得她实在失仪，微微蹙眉，“何事慌张？也未免太失了体统，阿碧，这与你平日里可是大相径庭了，你……”</p>
她还正想再多训她几句，却见阿碧入来之后，扑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一脸愁容，揪心一般膝行到自己裙边，“公主，奴婢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奴婢说了，您可千万别着急。”</p>
“什么消息？”慕清绾深知阿碧其人，莫不是要命的事，她不会急成这个样子，正是如此，才叫她心里一沉，后脊背都开始发凉了。</p>
阿碧张口还未出声，就听到殿外尖细的声音出声传报：“皇上驾到！”</p>
慕清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忙与阿碧一同出殿迎接。</p>
她出来时，慕初然已到殿门口台阶上，一摆衣裾，便几步上来。</p>
“皇兄此时怎会到我宫中来？”慕清绾一边问道，一边屈膝行礼，边上阿碧恭敬俯身稽首。慕初然摆了摆手，“起来吧，清绾，如今你也十七了，该是时候嫁人了。”</p>
慕清绾跟在皇兄身后进了殿中，却听他的开场白，又联想起阿碧刚才的慌张，心里顿时一惊，怕是跟她的婚事有关，难道皇兄已经决定把自己许配给何人了吗？</p>
她忙问道：“皇兄说笑吗？清绾还不想嫁人，难道是哪家大臣向皇兄提亲了不成？”</p>
慕初然淡淡一笑，望向mèi mèi，“也算是。北疆赤水部落首领，赤水之王，达朵，已向朕求娶你。”</p>
慕清绾闻言，双腿一软，要不是阿碧在边上赶紧扶着她，说不准她已跌坐在地上了。</p>
北疆蛮族？皇兄竟然要把自己嫁给胡人？嫁给世仇的敌人？慕清绾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便双目噙泪，却要故意忍住，努力平静着说道：“皇兄，清绾不想嫁人！清绾不嫁！”</p>
说完之后，还是没能忍住，豆大的水珠子坠到了地上，“皇兄，真的忍心让清绾去那种地方吗？离家数千里，这一生恐怕再无机会我兄妹见面了。你是想让清绾死在北疆吗？”</p>
慕初然微微蹙眉，有些不忍，上前来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朕还没答应他呢，你先别着急。”</p>
慕清绾瞪圆了杏目望着他，才醒悟过来，赶紧说道：“千万不能答应！你要是敢答应他，我……我就死给你看!”她也是被逼急了，吓怕了，才有些乱了，口不遮拦。阿碧慌忙在边上小声提醒道：“公主……”</p>
慕清绾才有些后怕地抬眼望向慕初然。慕初然知道她只是在说气话，但也的确刺耳，他沉声道，“你要记住，自己是公主，怎能像市井泼妇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p>
“皇兄，你不是最疼清绾吗？一定舍不得清绾嫁去那么远的，对不对？”慕清绾扯着慕初然的袖子，轻声说道，欲动之以情。</p>
“朕特地赶过来与你商量，就是此事还有转圜，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来，也要谢谢萧何，她在殿上为你进言，才让朕得以机会，将此事押后再议。总之，为兄断不会让你受委屈。”慕初然说完，便回自己的御书房去了。</p>
他这些话才稍稍让慕清绾放心了些。</p>
又听他提及萧何，慕清绾更是有所触动，心中一念，难道萧何也对我有意？否则他怎会在殿上为我说话。前些时候她也是忍了又忍，才没私下去找他，解释清楚。也是想他如此玲珑七窍的人儿，怎会不谅解自己难处。</p>
思来想去，只得到结论，定是萧何也不舍我远嫁，他心中必然有我。</p>
本是大忧之事，慕清绾眼角泪痕犹在，却因她确定了萧何的心思，而由忧转喜，面含春风，望向窗外满院初开的花儿，有些出神。</p>
阿碧守在公主身边，见公主此时又哭又笑的模样，神魂不在似的，让她几分忧心。</p>
须臾，慕清绾快步走到书桌边上，“阿碧，研墨！”</p>
她落笔写了一封书信，让阿碧亲自带去宫去交到萧何手上。满腹相思话语若不说与君知，她怕是愁肠伤神伤心，难度今宵了。</p>
阿碧带上了公主令牌跟那封亲笔信，就轻车熟路出了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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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萧何并不在自己府上，她刚回府，换上了常服，便被段衡派来的马车接走了。</p>
马车驶到久长时楼下便停了。</p>
萧何知他回来会约自己一聚，却没想是这么快，她一进了久长时的大门，立刻有人引着她到了顶层包厢里。</p>
这间位于久长时楼上风景最佳的位置，凭栏而立可鸟瞰全城。也亏得段衡有如此雅兴，他不仅只请萧何一人。萧何推开包厢房门，便望见里面已坐了季长歌、段衡、沈苏杭三人。看来他们也来了些时候，面前的小菜都吃了半碟，却还在等着萧何，连主菜都未上。</p>
此时，季长歌已换下戎装，穿上了常服，依然不减英姿。他瞧见萧何入来，心中暗涌，似有千言万语与他说，却化至嘴边只余下浅笑一抹，便微微颔首算是招呼。</p>
“萧兄，怎么才来？”段衡大咧咧地挥着手臂，唤萧何入来坐下。</p>
“王爷这般性急，我可是刚进家门，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赴会了。”萧何无奈笑道。</p>
旁边季长歌也附言：“我们这位王爷确实性急，我也是刚到家中，便又被他拉出来，靧面都来不及。”虽然季长歌说他没来得及靧面，但萧何打量了他一眼，却也剃了须，比入城时整洁得多。</p>
“季兄，消瘦了些，此番受苦了。”萧何蹙眉含笑，望着季长歌，眼中满盛情谊。她感念季长歌当初身在天牢，仍不忘为自己谋划，担忧自己的安危，还将自己亲卫转赠于她。得友如此，是她萧何之幸。</p>
季长歌也望着她，有些动容，“但凡是在军中，我便不觉苦了。不管是小兵还是大将，于我而言，差别也不大。”</p>
“季兄，这等境界，实在让我拍马也赶不上啊。我去陇西那几月，真是苦啊，没酒没肉。出发之时，日头微暖，晒在身上还有几分烫，谁曾想，到大营那日天上还在刮冰粒子，冻煞我也！”段衡凑过来跟萧何诉苦，十足一副不经事的纨绔子弟作风。</p>
萧何对他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模样早已见怪不怪了，笑道：“看来王爷此行亦是收获良多，恭喜恭喜！”</p>
“是多，下次若还有机会，我定带着你一起去，让你也收获收获。”段衡几分调侃道。</p>
萧何却神色一凛，才喃喃道，“我愿天下再无战事。”</p>
此言一出，旁边正聊天的沈苏杭跟季长歌也愣了，停了下来望向萧何，目光里皆有几分钦佩之意。萧何之感，也正是天下黎民所期盼，只是这大道无形，天下之势将如何变换，又岂是他们这等凡人说了算的。</p>
世道本是如此残酷，却不能阻止人心向往真善美。</p>
段衡眉心微动，复改口，“谁说是要再带军过去，我们自己骑马出游，一路北上不行吗？”他忽然想起什么，才带着开玩笑的语气，“或许你可请命送嫁，届时陪着公主上路，也可提前去逛一逛。”</p>
萧何狠狠剜了他一眼，“这话就此打住，你千万莫再提了。”</p>
段衡见他似真有怒容，不知死活地继续追问道：“咦？难不成萧兄真对清绾有意了？那倒也是好事，清绾一向对你青眼有加，若你需要找人保媒，尽管开口，我定助你夺个驸马来当当！”</p>
萧何伸手将他面前茶碗端起来，不偏不倚地塞了半盏到他嘴里，“王爷说的口干，喝口茶！”</p>
其余二人在边上笑着看热闹。</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