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回到萧府之后，在院中见到慕云景正在陪杜南珠玩耍，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似兄妹俩嬉闹。</p>
萧何便立在边上看了一会儿。</p>
南珠在前面跑着，声音清脆，如林间小百灵鸟一般悦耳，“云景哥哥！追不到！追不到！”一身粉色襦裙，微胖的小手里攥着翠丝粉白缎带，在空中挥动出好看的弧线。脚腕上的璎珞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跳动碰撞出好听的节奏。</p>
而紧随她身后的慕云景身着窄袖锦衣，一头青丝高高束在脑后，白玉发冠横着一根玉簪，明明是贵公子气质，脸上却露出几分少年人的顽皮笑脸，却又不失俊逸神秀之风采。</p>
萧何能够理解他此时与南珠亲近的心情。</p>
以她自身来看，多年隐瞒身份，不敢与同龄人亲近，不敢戏耍玩闹，甚至连惬意长笑都变得几分奢侈。皆因心中藏着仇恨，如何能轻松？</p>
这样的日子，她只经历了五年，却像过了半世一般，说是苦难的折磨也不为过。这些日子磨光了她的少女心性，噬尽了她的天真无邪，如今的她只剩下一副空躯藏着fù chóu的心。</p>
内里已被腐朽成一个无形巨大空洞，风吹过时，便是无尽的苍凉与寂寞，似永远无法填满。</p>
而慕云景，他的身世更为凄凉，父王贵为太子，与天下至尊只一步之遥，却离奇丧命，还在娘胎里就被人落毒，未懂人事便失恃失怙，从此颠沛流离，又遭人软禁下蛊。</p>
他未尝过亲情，亦未享过友情。他没有过去，亦对前路迷茫。</p>
他心中的恨意不会比自己更少。</p>
慕云景方才察觉萧何已返，抬头望向她时，笑容已淡了许多，收去少年般的青涩张扬，多了几分沉静温和。他几步走过来，立于萧何身前，“你回来了。”</p>
萧何与他说话时，总喜欢以二哥自称，却从未听他唤过自己二哥，她也不在意。</p>
见他此时额头满是薄汗，她伸手扯起袖子帮他擦了擦，“看起来，你比南珠还小几岁似的。”慕云景微微一笑，顺势抓住她替自己擦汗的手，“没事，别弄脏你衣袖。”</p>
杜南珠在边上看到慕云景跟萧何站在一边的画面，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泽，眉头轻轻抽动了一下，提高了声音，“云景哥哥，快过来陪我玩！”</p>
慕云景方回头，咧嘴一笑，应道，“好。”</p>
听他回应了自己，杜南珠才又笑了出来。</p>
萧何立在廊下，摇着头笑道：“你们玩一会儿就行，记得进屋用晚饭。晚饭后，南珠还要早点歇息，不可太疯。”她细细交代着，如一家之主，面miàn jù到地都要操着心。</p>
进屋里之后，看见小十正与红珠说话。</p>
小十看萧何进来了，就远远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转身便出去了。</p>
萧何望着他背影，对红珠说：“你看这杂役脾气真大，我几时又惹了他了？”</p>
红珠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看，“小十他可是真心替公子打算，看，给了两本秘籍过来，让我先修习，再教授公子。”</p>
萧何接过一看，是《无极内功心法》《点穴》。前一本她似乎也有耳闻，是道家的一本入门心法秘籍，像红珠这样不会半点武功，修习一些内功心法，确实有些益处。</p>
至于点穴，她以前也曾想学，但因找不到合适的师父。这等功夫向来是父传子、母传女或是夫传妻，毕竟里面的招式，加之记忆身体穴位，不是熟悉亲近之人，也很难授教。</p>
而红珠自小学医，对人体穴位本已了然，再学这点穴功夫，加上内功修为。不出几年，就算让她单独出远门，萧何也不会不放心了。</p>
“呵，小十对你倒不错嘛。”萧何打趣道。</p>
“公子哪里话，他明明交代的是让我学了之后教给你。只不过单是点穴，我便可比常人学习节省了记那穴位图的功夫，他也算细心。”红珠纠正着她，又夸了小十。</p>
“如今我也没时间来记那么百八十的穴位，只好辛苦红珠先学着了。”萧何对着红珠深深一揖，把红珠吓得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礼。</p>
“有何辛苦，公子的事，就是红珠的事。无须如此大礼，真是要折煞奴婢了。”红珠说得几分认真。</p>
萧何忍俊不禁，上前环抱着红珠，一副浪荡公子的痞样，“还是红珠对我最好。”</p>
“咳……”身后有人干咳了一声，萧何回头一看，韩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被她们俩人这搂搂抱抱的架势弄得进退两难，只好假意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p>
红珠才赶紧站到一边，面色不无尴尬，真像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似的。</p>
萧何望向韩冬，“何事？”</p>
“公子，此番迎大军回城时，是否可以带上咱们兄弟几个？”韩冬心系旧主季长歌，虽然知道这有些为难，但他相信萧何并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对此小事介意。</p>
果然，萧何一笑，“这有何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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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北大军返朝之日，艳阳高照，日头微曛。</p>
萧何与沈苏杭，率一众官员代天子迎接将士凯旋而归，同时迎赤水部首领达朵。他们身后除了随从之外，还有不少前来围观的普通百姓。往里走，过了城门，朱雀大街道路两边亦是挤满了人，京兆尹府出动了四五队人马维持秩序，另有五六队守在紫金城外待命。</p>
这些围观百姓，他们除了满心欢喜地庆祝我大殷打了胜仗，更多的是来看看塞北臣服之蛮族到底是何模样。</p>
季长歌、段衡，二人在马上，老远就看到城门那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各有感触。</p>
季长歌没料到自己这么快能官复原职，且领了主帅印。此番经历，大起大落，恐怕能叫他此生都难忘。他在军中多有反思，要成事者不是有志便能竟成，所谓七分在人，三分在天，亦是虚言。</p>
何为天？不过是一些运势，周遭物事，放眼全局中的影响罢了，言之为天，不过为这番说辞增添一些玄乎。实则成事者，仍当是十分在人。</p>
只不过除了要将此事准备万全，还需考虑其它方方面面因素，漏一项皆不能算数。</p>
若非要将其细分，恐怕应讲三分在己，七分在人。己之三分又需得先做足十分，再推及人，实则为谋算人心。这些事放在过往，季长歌是不屑的，但经此一役，他不得不低头。</p>
官在二口，自己能言是其一，亦须堵实他人之口，转为己用。</p>
过去他只知身在其位谋其事，尽心做好自己本分，一味直行，不通转圜，才屡次吃亏，被人暗算，遭人陷害，身陷囹吾事小。他从未担心过自己，只是耽误了正事，纵了佞臣实在不甘。</p>
从今往后，季长歌不再是以前的季长歌，他面上笑容多了一分从容，更多了一分沉静。</p>
而段衡，最先看到人群前列身着朝服的萧何。</p>
他早料到此番回朝，又加上要迎赤水首领，慕初然必将指派二人以上的大臣来负责礼事。其中一人是萧何，便不出意外了。</p>
月余未见，他望见萧何面如玉，目似星，几分熟悉，几分亲切，更有几分怀念。他骑在马上，离城门还有些距离，心思却如插翅一般，想飞到他身边去。</p>
只是兄弟情深而已，他瞒着自己，始终不想承认更多。</p>
距离愈来愈近，那人影逐渐清晰，段衡的心却愈来愈乱。</p>
紧随其后的老将晏祁威风凛凛，在马上雄姿丝毫不输前面两位后起之秀，虽然他身上伤还未痊愈，但面容带笑，抬头望向皇都城门，满怀欣慰，此番出征终不负声望，凯旋而回，亦不负家声，为晏门添荣。</p>
接着便是被贬职的周南嘉，他生生挨了那五十大板，几乎是开了花，在营里躺了那么久，天天上药，如今才稍微好了一些，却也不能骑马，亦无法走路。季长歌还算是照顾他，才由得周府亲卫拖着板车让他半趴在上面，走了这一路。</p>
想他周家世代为官，父亲周远更是贵为大将军，为天子戍边多年，军功赫赫。自己少年投军，也是身负家族希冀，早早就晋升为参将，也是羡煞众人。他自诩熟读兵书，早年也随其他主将经历过大小战役数次，却没有一次像这一回这么倒霉。</p>
先是屡战屡败，又被季长歌撞破自己的好事，还差点丢了性命，整个军营都知道他因强抢女俘被季长歌罚。正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行千里。</p>
进了城门口，听见两边人声鼎沸，让他心中更是憋屈。他这副模样入城，如今怕是整个皇都都要人人皆知他堂堂周府少将在军营中挨了板子，丢了官职，受了罚吗？此次出征，军功没讨到，倒是沾了一身的霉运。这都要怪那个季长歌！</p>
想到此处，他扭头望了一眼队首季长歌那匹黑风，看不到更多，只能看到个马尾跟半个马屁股。他心里狠狠地念叨着，这个仇我算是记下了，季长歌，终有一日叫你后悔当日没将老子斩立决，留下老子这条命，就让你百倍奉还！</p>
![这只泰迪暖暖哒[综]](/cover/4/4625/4625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