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留慕云景在身边，所图何事，慕初然不愿深想。</p>
慕初然给乌衣卫下了严令，只准跟着，看着，不准暴露，也不准伤到任何一人。不论萧何想做什么，他都不想再伤她半分。</p>
那夜，他吹了一晚上的风，加上心事重重，翌日便病倒。</p>
虽说慕初然身子一向康健，但因之前南下时，两次中毒，落了些病根，本是能治好，但他并不在意，回宫之后立即投身政务，日日操劳。</p>
纵是再灵的方子，再高明的医术，遇上这等不听话的病人，该休息时不休息，该卧床时不卧床，那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p>
如今一场风寒将他击倒，也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p>
这几日里稍好一些，他便又起床看些奏折。</p>
却在一听萧何来时，想着她，念着她，便不由得示弱，才躺回床上去。他见她低头恭敬温顺，才开口让她抬头看着自己。唯有那双眼睛不会说谎，恨便是恨了，他也该承受得住。</p>
只是她抬头时，撞上他双目，一汪深泓掬着的尽是柔情满溢，让她不禁一颤。</p>
许是因为他病着，面容气色确是比平日里差一些，但又不失帝王的威严，只是稍稍有些削瘦了些。半月未见而已，他的眼神里竟被她看出几分不舍的眷恋。</p>
萧何心中长叹一声道，难道他真不顾男男之别，要对自己上了心？</p>
“陛下，该服药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外间响起。</p>
到了饮药的时辰，萧何正欲借口离开，却听慕初然轻声吩咐，“把药给她，你退下吧。”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萧何硬着头皮，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木托盘，再端起来。</p>
第一勺是要用银勺来试毒，由其他人饮下的。</p>
慕初然却握住萧何的手，“不用试。”</p>
他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将那药喝了下去。</p>
“陛下，规矩是……”萧何想劝，但又一想，这是好事，便将话咽回去，她只当是慕初然信她，却不知慕初然这信任是源自于何处。</p>
慕初然一口气喝完了药，萧何伸手用帕子轻轻擦拭他唇边沾的点滴褐色药渍，动作轻盈，不失温柔。慕初然望着她双眼，清澈见底，映着自己的倒影，轻微晃动。</p>
须臾，他忽然如醍醐灌顶，从未有过的澄明，几日来郁结之气竟散尽。</p>
与其费劲心思让自己不再去猜测，不再去纠结，干脆索性就放她进心里。</p>
她要救人，让她去救。</p>
她要害人，也由她去害。</p>
凡是不危及社稷，只要她开心，他便随她去了。</p>
他身为天子，不能拥自己心爱女子入怀，尽自己所能，让她开心，又有何错？</p>
萧何不知慕初然忽然而来的笑意是所为何事，只是被他这样笑盈盈地盯着看，有些发毛。</p>
果然就听他慢悠悠地说道：“爱卿喂朕喝药，让朕觉得这药也不苦了，极是可口。不若你近日就来乾清宫里伺候，帮朕誊抄批复过的奏折，用药时给朕喂药，如何？”</p>
萧何心道，这我能说不吗？</p>
她身子一弯，便俯首道：“臣遵旨。”</p>
本来她身为御前学士，帮着慕初然处理一些琐碎文书工作，是理所应当的，但顺带兼上了喂药这等差事，就实在是有些……</p>
不过皇上金口一开，她也只能照做。</p>
第一日，相安无事。</p>
是夜，萧府，西厢房内。</p>
萧何与慕云景正在研究那铜盒。慕云景仔细回忆过去嬷嬷与自己交代的种种细节，寻思着钥匙可能会落入何处，或被何人收藏。</p>
“会不会是青龙堂的人拿走了？当年这铜盒据说是被唐清华所得，他死后才落入太后手中。”萧何怀疑得不无道理。</p>
“那钥匙也极有可能是在他那里，只不过现下就不知在哪儿了。只有盒子，没有钥匙，也枉然。”慕云景不免露出失望神色。</p>
“若能找工匠再制一把钥匙如何？你知道那钥匙长什么样子吗？”萧何在手里反复转着这铜盒，却也找不到能插钥匙的孔洞。</p>
“从未见过。若能这么轻易再制一把钥匙，也不会千万百计地打造这么一个盒子了。”慕云景苦笑道。</p>
正在此刻，就听红珠在外面，轻声道：“公子，东厢的人醒了，他要见公子。”</p>
慕云景已听说那人便是取来盒子之人，就干脆让萧何带着铜盒过去，看看对于开盒之事，他有何高见。</p>
小十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的毒竟然就轻易地被化解了，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夜里。</p>
他见萧何入来，手上还拿着那铜盒，便开口道：“你可想打开着盒子？”</p>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萧何晃了晃盒子，算是考一考他。</p>
“不若是神功秘笈或者藏宝图一类罢了。”小十并不十分清楚，但却知道其重要性，能猜中一半。</p>
“你倒不笨，青龙堂痛失此物，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萧何笑着说道。</p>
小十见她神情并不担忧，便说道：“虽然你没有明显暴露身份，但难保他们不会查到，你这府兵还够不够用？我勉强留下来帮一帮你算了。”</p>
“萧府的府兵，都要经过考核，你？够不够格还未知呢。不如先打个杂役，负责前院扫杂。”萧何故意开玩笑，其实也考虑到小十的身手，虽是不错，但放他进府兵里，有些浪费，不如干脆让他埋伏得更深一些。</p>
一则让他最近先解毒，调理好身子，二则若真是青龙堂的人来，他一出手便也暴露了身份。</p>
“杂役？扫杂？”小十提高了声音。</p>
“怎么？还不满意？干得好，每个月有工钱领，年尾还有红包，在我萧府上做事，不会亏待你，总比你当shā shǒu强。”萧何继续开着玩笑。</p>
“好。”小十倒答应了。</p>
这倒让萧何有些意外，本来她还准备跟他解释一番自己安排用意，他答应这么爽快，也省了她解释的功夫。</p>
定好了做杂役的活儿，小十才开口说起钥匙的事。</p>
他此前就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拿了铜盒之后，又去打听了钥匙的下落。如今唯一一把钥匙确实在青龙堂堂主手上，但是当年打造钥匙之人留了一份图纸，与自己合葬。</p>
“盗墓这种缺德的事，我不干！”萧何听到此处，便一脸愠色。</p>
小十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完，“这图纸已经被人盗出来了，不过那人也不知是何用处，随意转卖了。现下是被一个商人收了，我们只需要从最后这人手里拿回来，在找人制一份就行了。”</p>
“你是怎么知道的？”萧何问他。</p>
“青龙堂里有一个组织专门负责打探各类消息，恰好我有个相熟的人在里面，找他问点东西，还是可以的。”小十如今什么都不瞒她，她问什么，便答什么。</p>
这种信任的感觉，几分踏实，几分暖。他也好久未曾体会到了。</p>
“这事我安排人去办。”萧何转着铜盒说道。</p>
“你要怎么办？”小十追问道。</p>
“跟他买回来不就得了。”萧何以为这事会简单。</p>
“这恐怕你有再多的钱，他也不会卖。”小十说着，眼底露出一丝杀气。</p>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如野豹一般的眸子闪着寒光，忙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如今是我府上杂役，别整天再想着打打杀杀，没我的吩咐，不得擅自出府！可知道？”</p>
小十被她一敲，如魔怔中被人点醒，倒笑了出来，“知道。”</p>
“他若不肯卖，再想别的法子，总之不能随意伤人，这是我的底线。”萧何说得几分认真。</p>
第二日清晨，萧何还没出府，就见小十已经换上了下人的衣服，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有模有样。他身形矫健，即使只是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衫，也被他穿得有棱有角的。</p>
“大人早。”见萧何过来，他竖着扫帚，恭敬行礼。</p>
萧何倒有些意外，他挺快适应这身份，正要跟他说几句，就看到小厮苟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大人，他说是您让他以后负责前院，那我是不是可以歇着了？”</p>
平时收拾前院的活儿都是苟子在做，这下有人来替自己负责这粗活，苟子感觉自己在府中的分位又要升了，若是以后专职做做跑腿，加之经常跟着萧何身边，也能说上些话，再不济也能做个管事什么的吧。</p>
“哦，”萧何一想，“他拿了你的活儿，那你也不能没事儿做，去厨房帮忙吧。”</p>
瞬间苟子升做管事的梦想破灭，只能灰头土脸地去厨房帮忙，萧何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仅笑了，“厨房可是重地，你做得好了，许是能升个管事做做。”</p>
一听萧何许了这话，苟子一下精神又来了，立马眉开眼笑着说道，“是，小的一定不负大人所望，把厨房打理得有声有色。”</p>
还有声有色呢，厨房都被他打理成戏班了，萧何也懒得纠正他。这合府的下人，没几个有文化的，她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时候得请个先生专门来教教他们才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