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脚步轻挪,手中拂尘在头顶挥了一挥,细绒里撒出了千百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来,后渐渐向四周飘散,先前原本在的孩子们都已经安然离开了阁楼里,当水珠落在这片硕大的区域里时,仿佛嘀嗒声都能够听得见,随即阁楼里凭空出现了许多瘫倒在地的人,一共是十六人,杂乱地分布着。
正当有人要去搀扶起这十六人之时,却是被沈一笑的声音阻断道:“别碰,他们身上各有一道禁锢在,你若是移动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禁锢便会触发,后果是什么,我想不必我再讲述了。”
此时道玄和顾西延才是发现这被隐藏起来的十六个孩子,似乎每一个都是脸色通红无比,隐隐间更是可以看得清他们衣服上蒸腾的热气缓缓冒出来。
每个人都在忍受着痛苦和煎熬。
“停下吧,他们都是孩子。”道玄语气平淡,其中却是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放心吧,半个时辰之后这禁锢自然会消失的。”沈一笑渐渐从一处黑屋里走出来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踱步过来,佝偻着后背,活脱脱一个将死的老头儿。
当年的沈一笑虽年近五十,却是英姿飒爽,秦淮河畔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倾慕于他,十六芳龄的小姑娘也不在少数。现在关了将近七八年的时间,到了这岁数,却成了这副糟老头子的邋遢模样,顾西延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感慨,才六十几岁,却比他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子还要苍老,病恹恹的。六十四枚死骨针的滋味,竟能让人的变化如此之大。
“怎么?很奇怪是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沈一笑现在却成了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对吗?都说死骨针是折磨人的恶心玩意儿,当时没感觉到什么,现在才是感觉颇深啊,这死骨针折磨得不是人的身体,而是岁月啊。”声音有些嘶哑,像是有一口浓痰积在他的喉咙上,没说完一句话,嗓子就会更加的沙哑。
干涸的老褶白发遮盖住了他的两颊,两只眼睛也是只露出了三分之一,不过他的右眼似乎已经瞎了,一道倾斜的疤痕穿过眼皮上端直达他的额头上。
伛偻的身躯靠着拐杖才得以支撑着。
走路似乎都很艰难。
“噗嗤,就是我。”沈一笑咳嗽一声笑道。
道玄沉色,平静地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一笑抬起了头,他的一双眼睛很是透亮,像是晶莹剔透的雨滴一般明澈,仿佛能够洞穿这片世界。
虽然叫一笑,但此时的他却是不苟言笑,面色沉静,“再给我半个时辰。我自然会给他们解除禁锢,你们若是想强攻,那……”
微抬起手中的拐杖。
一道强大的灵力波动像浪潮一般霎时笼罩住了整座楼阁。
这是灵阵的起端,这又是一道地级灵阵!
“退后!”道玄袖袍一甩,清瘦的身躯伴随脚尖点地,直直向阁外倒退!
顾西延没有想到,看似已经病恹恹,又已经被死骨针禁锢住了大量的灵力的沈一笑,他竟然还能在短时间里又结出一道地级灵阵来!
且这道灵阵……是一道强大的剑阵!
“顾西延,别白费力气了。这道灵阵你应当知晓是什么。”沈一笑身躯虽然还在那里,但明显可以看得出,此刻的他已经比先前又老了十岁的年纪,模样更加的干褶,脸上的褶纹也是越来越多。
楼外又是下起了不知名的雨,滴滴答答的声音打在楼阁的屋檐上,顺着垂落的檐角,雨珠落下来,点在老旧石阶上。
嗡嗡声自楼阁里传出,一时间,数千道的剑影缓缓浮在阁楼各处,仅是几秒时间,就完全地困裹住了整座。
如此的密不透风。
“这是……天目剑仙阵!”
顾西延轻轻脱口而出,面色显得极为凝重。
“无论你要做什么,你若是敢伤害这些孩子中的一人,我顾西延第一个不会放过你!”顾西延灵力乍放,那些凌乱袭来的剑影顿时被其周身散出的霸道灵力给震得粉碎。
道玄神情微变,握在手上的拂尘此时不见了踪影,此时双手散开,面色依旧淡然,然而内心却是起了波澜,心情已多了份警惕。
这道剑阵的出现,出乎了道玄的意料。
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竟是宁愿牺牲自己所剩不多的寿元来结这道灵阵阻挡他们,就为了这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这道剑仙阵足够低档半个时辰了吧……”
声音落下时,沈一笑的身影也是不见了踪影。
道玄和顾西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剑阵的威能一旦爆发,有可能会波及到这整座山,更甚者,会蔓延到三座山峰!
唰唰唰,剑影在阁楼外迅猛移动的回转起来,剑声在在阁楼不断摩擦回响。
天目剑仙阵为何能够如此强大,仅是一个点就足以让在场的人提起精神来。
这是剑仙李牧白的剑阵,这里面的剑诀便是他的剑招。
或许这里出现的剑也是他曾经用过的剑。
……
还是这一条单调的小径,远处是雾,身后也是雾,两边也是漆黑。
“吱啦……吱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地从脚下传来。
黑色裹住了王符的周围,鲜红色染在了他的脚底,小径前面的碎石变得越来越锋利,脚底上已经遍布细细小小的伤痕,王符艰难地走在坚硬锋锐的小径上,独自“享受”着脚下袭来的疼痛,脚上似乎已经被不少的玻璃一般的石子扎入了肉里,但觉着走了这么久的小路了,浑然感觉不到真正的刺骨灼痛。
“啊!”王符一个不慎,又是跌在了小径上,又是双手着地着,手心又是着地,又是一阵疼痛。
适时地咬紧牙关,这才忍受下了疼痛。现在王符的模样有些狼狈不堪,简素的衣服被割破得不成样子。心海之中带来的神力波动愈来愈强,鼻子已经不知道淌出了多少血,此刻又是流了出来,但双手的沉重感已经不由得让他继续有精力去擦掉流下来的血了。
王符依旧咬牙坚持着,望着眼前漫漫云雾,想着何处,何时才是尽头?
似乎走了很久,真的走了很长时间。像是从凌晨走到了深夜一般,可前方还是一片云雾。
王符微微感受着周围的变化,似乎温度一点也没变化过,还是有些秋季的凉瑟。
拨开前方的一片雾,被咸渍的汗珠流进的两只眼睛微眯着,半清半楚地好像看到了前面有一个人影。那人影和自己一样,依旧在艰难地走着。
用力地挤了挤两只眼睛,这才看清了前面的那人,距离自己大约十五步的距离,但又显得如此远,目光仔细地看到了他,一身的鲜红,极为的明显。这番装扮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短短一想,想起了这人不就是当时在经阁的那位富家少爷,那时候听见周围的人似乎都叫他许尘。
这红衣少年不是许尘,还能是何许人也?
不过此时的许尘脸色布满了痛苦,双手用力地从碎石上撑起来,但实在太过的劳累和疲倦,大喘着气息,向前行进的脚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王符身后也是出现了一个人,是个腰间佩着剑鞘的少年,身后踏步的沉重喘气声清晰地传到了王符的耳中,王符不禁转过了头来,看着这个也是坚持不懈地行走着的少年,不禁有些羡慕道:“哎早知道也带把剑来了。”王符羡慕的不是少年的坚忍,而是他那把可以倚靠的铁剑,当成拐杖一样,向前行进。
那少年也是吃不消神力波动带来的冲击,就在自己不远处稍稍停了下来,神色很是劳累不堪。能走到这里,已经是少年的极限了,少年放下了剑鞘,平放在了石道上,闷声对着这漆黑色空间一阵破骂道:“老子不干了!管你是谁,这时候杀了老子便是!什么破路!”话语里尽是一股子的豪迈,霸道。
王符看得出此时的少年已经心绪不定起来,歇了口气忍不住安慰道:“朋友,既然都走到现在了,何不再努力一把,再走几步?”
少年看向了王符,神色一转,面色变得平静起来,笑着摇摇头道:“兄弟,我是实在走不动了,走到这里我已经耗费了所有的灵力,心海都干涸了,哪有什么力气再走?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这路所以不走了。”语气里任性至极。
声音说罢,佩剑少年脸色有些苍然地看到模样有些狼狈的王符,不禁笑笑道:“我想兄弟你也怕是跟我差不多了吧。”
“还有一点点的灵力在。”王符应声道,“还能再走几步。”
“也不知道设境的人是谁?弄得老子如此狼狈不堪,真他娘的累。”少年有些不耐地笑道。
王符忍不住笑问道:“朋友,你若是停了下来……你,不怕死?”要知道,沈一笑说过,不通过,那就是死。
少年摇头轻笑,摆手道:“我从小就是活在死人堆里长大,见惯了生死,何曾惧怕过?而且这施阵之人再有天大的胆子,我想也不敢与天书楼对抗,我们都是被他选中来这里的人,我想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听着他的解释,王符还是不说施阵者是谁的好,他若是知道是一个重犯创造的幻境,他又会是何种想法?
不过王符又想到这毕竟是天书楼,这沈一笑被关押了这么长时间,他若是想生存下去,招惹天书楼就是招惹了皇族和道家,这对他实在没有好处。这一点沈一笑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一番闲聊后,王符继续行进,那佩剑少年已然是继续选择歇息,看着慢慢前进,慢慢模糊了的身影,不禁赞叹道:“都是这么厉害的人啊,看来我也要加油了。”
刚想站起身来,但身体的疲惫又是催促他坐下。
“哎,还是再休息一下得好。”
……
……
连道玄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此时前来捉拿的李忘等人,看着阁楼外竖立的万千剑影,心脏不由地一紧,这单单是一道立在门外的剑影,就能够震慑住他,可想而知,这里面的危险了。
李少然对于灵阵没有太多的认知,一心想着要进去第一个捉拿到沈一笑,忍不住问道:“李将军,为何不破开这剑阵?如果再拖延下去,让那沈一笑跑了怎么办?”
李忘面色冷峻,哼声道:“此阵名为’天目剑仙阵‘,绝不可冒然破开,不要说我等想破解,就连道玄大人想要安然破开也是很困难。”
李少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吃一惊道:“莫非这是剑仙李牧白所创的宝阵?”
“正是。”
“那李将军,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继续等吗?”
“只能等。”
李忘面额冷冽,神情警惕。然李少然却是焦急如焚,再这样拖延下去,自己这乌纱帽怕是不保啊,更甚者这脑袋都得搬家!
……
半个时辰还不到十几分钟,继续行进的只剩下四人。
除去王符外,另外三人皆是各自山峰的第一人。
十六步,南芒。
十六步,许尘。
十六步,李庸。
还有十六步的王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四人竟是并排走在了同一条小径上。
然而同样的是他们四人都是再走不出一步。
“都停了吗?”出声的不是沈一笑,而是一个坐在了老凳上面的老者,烛火照到,一卷书籍依旧捧在手上,双腿上披着一层薄绵被,他便是莫一点,看着四人同时停下了脚步,不禁打趣道,“一笑,这是天意。”
沈一笑左边嘴角微扬,嘲夷道:“那是你的天意。”
右手翻页的动作停了下,神情微微一滞,叹出一口气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在乎是谁的天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沈一笑轻轻捏上了莫一点的脖颈,贴紧他的耳边,轻声告诫道,“哥哥啊,不要老是把算盘打在我身上。真的,不然到时候你废的不仅仅是腿,可能是你这……贱命。”
莫一点面色冷静,肚子缓缓蠕动起来,朗声笑道:“哈哈,我就是副贱命,贱命哪有胆子给弟弟打算盘?不过,一笑,你到底打算是要做什么,能告诉哥哥哥吗?”
沈一笑眼神流转,淡淡地看着莫一点:“这事哥哥还是不知道的好。”
眼珠转了一转,莫一点却觉脑袋一阵的沉重,“你!”话还未说完,就晕厥了过去。
看着倒下的莫一点,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静静道:“多亏了哥哥的提议,让这些天资聪慧的小家伙聚集到了一块,所以……就留下你这条贱命吧。不过,哥哥你这如此多疑的性格,以后也会是个累赘。”
“你还是安静地做……废人的好。”
转眼看向铜镜里的四人,对着这四人捉摸不定,“到底该选谁?都是不错的小家伙啊,一个是南国的,一个是许老三的,一个是那家伙的后生,还有这个相貌虽然丑了些,但天资竟如此优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后生?”
“如果选了这些有名头的小家伙,对我将来的生存怕是少了一份保障,都是有一群老家伙的孩子,看来,现在只有这个不知名的小家伙了。”
“罢了,就他了。”
气息愈显愈弱,声音越来越微弱,沈一笑已经到等不下去了。
“要抓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