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发生变化。
“其实我的职业理想是做一名警察。”少年对旁边的人开口，一开口就喋喋不休：“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什么的，而不是做小卖部老板。”
“惩恶扬善填不饱肚子。而且听我说，大多数时候警察的职能不是除暴安良。警察一般被拿来处理事后问题，而不是在弱者需要的时候神兵天降。人类发明了很多理想化的东西，不过真相是：理想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中。理想的世界也是如此。”洪龙龙面无表情。
“你懂的好多哦——不过我要去面试了，回聊。”
洪龙龙依旧盘坐在那块石像上，眼神逐渐发散。他发觉最近开始不经意发呆。
不能经常发呆，经常发呆的人会秃顶。
“想不到，这座城市还保留着。”齐云说。
“有用的东西总是被留下来。城市如此，人也一样。”洪龙龙回答。
“洪龙龙，我们是不是好好谈一谈？感觉再次见面以来，你变得很不一样。”
“是这个世界在变化，不是我。”他回答。
“你不像从前那样渴望变强了吗？”
“渴望没有价值，行动才有意义。”
“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他对齐云比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理解这一点：假设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们曾经所有的思想和认识，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生活的城市星球甚至宇宙都是他的念想，虽然这个念想非常粗糙缺乏美感，构造本就是一种尝试……假如那样的话，你想不想看看那个创造出你的存在？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样创造这个粗糙的世界？你想不想问问他，为什么给予你这些，拿走你那些，你想不想得到一些答案？”
“我……你想得太偏了洪龙龙，你这个设想很疯狂，确实很疯狂。但，有什么意义呢？你知道世界不是由某一个人决定，事物的运行自有其规律，世界是每一个生命共同的参与和决定……你现在生存在这里不是吗？你会说自己不是真实的而只是一个人的思想？我会说我不是真实的也是那个人的思想？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思想？除非他是神经病。”
“很有趣的比喻，但即使在我们这个世界，神经病也是不少的。”洪龙龙说：“好了，先结束这种幻想吧。”
“这座城市能留下来确实是个奇迹。”齐云说：“基本上没有损坏……我甚至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用我的双脚踏在故土上。”
洪龙龙四下看去。
“奇迹无处不在啊。”他说。
“稀有的东西才显得弥足珍贵，你看，奇迹也是这样，你知道的。不觉得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奇迹太多了么？”
“我不觉得，是你想太多了。够了，我不想再讨论这个了。”齐云板脸。
“你不觉得，二十年过得太快了么。”洪龙龙轻声说。
“快别瞎扯了，看看我，我老成什么样了，而你呢？你还是那样年轻，有活力，有这样那样异想天开的想法。如果我们是被创造出来的，那创造我们的也一定是个混蛋不是吗？他给你的和给我的不一样多，你拥有全是好的，而我孤单生活了二十年，遭遇的全特么是厄运！”
“那我呢？”易瑶竭力控制自己，终于忍不住吼道：“在一条龙嘴里沉睡二十年，被当做引诱捕食的工具……谁会想要这样的人生啊！他为什么让你发现我，干脆让我在那里呆到死不好吗？”
洪龙龙呆板地转过头。
“不只是你们。”他说：“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吗？在我的意识里仿佛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这段过去的人生给了我什么？谎言，全都是谎言。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追寻一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虚幻梦想，肆意放纵自己都不理解的强大，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朋友和亲人误解和原谅，遭遇莫名其妙的战斗，享受莫名其妙的旅程。我爱着谁，不曾伸手抚摸过，拥抱过。我的朋友，我最珍贵的时光不曾与之共同度过。我的亲人，我的记忆里不曾有他们一个动作，没有一句亲切的嘱托。我启程之时无人祝福，我凯旋时无人喝彩。我只是一个在无数混乱阴影里胡乱挥拳的机器罢了，我不需要思考――反正我终会将他们打倒。我就是这样的东西。”
他们都沉默了。三个人在沥青路面上来回走动，压抑着情绪和不安。
“假使此刻让创造者看到如今狼狈的我们，他或许会偷偷发笑呢。”齐云说。
“只是说出来当做玩笑的吧，你说这种可能，或许没有可能。”易瑶好容易平静下来，露出一脸难看的笑。
“又或许，这特么就是真相！这就是特么该死的！真相！”齐云吼道。真相俩个字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使他终于低下头。
“我累了。”他说：“你们爱干嘛就干嘛吧。他爱怎样就怎样。”
“在这里我想看看。”洪龙龙说：“我想我应该问问那个人，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他让你想。”齐云尖刻道。
“别说了。”
他们不知何故开始仇恨对方。
“现实到底是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别想了。”
他们不知何故同时沉默了。地底的城市往下滑动一面沙沙作响。
“它一直向下会沉到哪里？”易瑶打破了沉默。她不是真好奇这件事，只是想舒缓下氛围。
“地狱。按照古老的传说。”齐云垂头，像躲避四周窥视的目光。
“有人说会落进星空里。”洪龙龙接话：“有人说星球的深处就是宇宙。”
“谁说的？”
“我不记得了。”洪龙龙摇头：“当时我在时空的夹缝里，那段记忆混乱不堪。我只记得自己要找一个叫森罗鬼殿的地方，那里似乎在地下，我想找人问路。那时有人告诉我说：往地下走什么也没有，星球的深处就是宇宙。”
“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什么也不记得――二十年就过去了。”
“不奇怪。有人什么都不记得，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加入他们。
沧云灭把覆铁的盾牌放倒，坐到他们身边。二十年过去了，沧云邪神的外貌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那么魁梧雄壮。他纵使坐在地上，上身仍比他们高出一截。
“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他说：“你们谈到的东西很有意思。因为有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你看，总是不得不这样――难得自由。比方说现在我在邪神皇手下效力，却完全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样跟从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猜我继续拼命想，脑子里会冒出来一个俗套的三流剧情，桥段似曾相识，俗的让人倒胃口。但直觉总会告诉我：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呵呵，你们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齐云困难地皱起眉头：“说来我妈是谁……”
洪龙龙无语望天：“同样的问题我也想知道……”
“我们再这样聊下去会被当神经病。大个子你谁啊？”易瑶打断他们的深思：“你说的邪神皇又是谁啊？”
“不是个好东西。”齐云说。沧云邪神赞同地点点头。
“洪龙龙，这小姑娘不认识我，你还记得我吧。”
“很难忘啊，毕竟像你这种锤不烂的老家伙――你是来给我们开主线剧情了吗？”
“我刚进这座城就嗅到你的气息――太熟悉了，像木屑一样干巴又像铁一样强硬。我只是想看看老朋友，没有别的意思。毕竟留在这颗星球上的九级强者已经屈指可数了。”
“发生了什么？他们去哪了？”
“一场战争，发生在外宇宙，歼星者参与。那场战争发生在巅峰皇族与究极人类之间。人类败了，参与那场战争的究极人类被驱逐出这颗星球――也有人说他们是自己离开的。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故事，故事的真相已经混浊不清。”
洪龙龙暗骂一声：“这下可好，我猜离开的人中我爸也在里面。你可知道他们到哪去了？”
“离开这颗星球的所有生命，鬼知道它们的去向。”沧云灭站起身：“好了！邪神皇大概事办完了，我也该走啦。”
“邪神皇也在这？我可不喜欢他。”齐云皱眉：“他总干伤天害理的事。这次他又在干什么？”
“抓一个人。”沧云灭丢给洪龙龙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你自己看着办。”
他走了。齐云瞪着洪龙龙：“他说的什么意思？”
“是阿斯兰。”洪龙龙瞳孔放大。这时城市又向下陷落了一寸。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