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璇跟着楚老太太走出天香院,听见后头某处院子里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中间夹杂着芳草的催促声,是给常姨娘请的大夫到了。她心头一动,低头想了想,忽的记起一事来。
“祖母。”楚玉璇停下脚步,拽着楚老太太袖子央求道,“咱们去常姨娘的院子瞧瞧吧。”
楚老太太奇道:“好端端的去常氏的院子干嘛?她还病着,仔细过了病气给你。”就是沈氏病了,她老人家也不一定会去看看,常氏不过姨娘,还不够资格让老太太亲自去探望,顶多差人问上一声,就是个常氏的大恩典了,“璇儿你要是不放心常氏,不如让顺喜去看看,回来报给你知道就是了。瞧你这一身的土,腿上还青着,赶紧回去上药才是正经。”
楚玉璇却不依,一再地坚持道:“常姨娘素来不是多事的人,这回能让芳草去求太太请大夫,可见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说还不够吸引楚老太太,忙补充道,“说也奇怪,自从见了芳草,我这左眼皮就一直再跳。祖母,咱们去常姨娘院子里瞧瞧吧,或许能碰上什么喜事也说不定。”
“常氏那院里能有什么喜事?”楚老太太随口嘀咕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脸上欢喜一片,扯住楚玉璇问,“璇儿,你是说……你是说……”
楚玉璇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反而装作一脸惊喜地反过来问楚老太太道:“祖母知道是什么喜事了么?我就知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常姨娘院子里一定有喜事,咱们快去看看吧。”
楚老太太的心急起来,当下二话不说,拉起楚玉璇,也不要顺喜搀扶了,一路虎虎生威地行到了常姨娘处,人还没进院子呢,就看见芳草一脸狂喜地奔出来,见到楚老太太就在院子门口,愣了愣,赶紧跪下去行礼,却不等楚老太太吩咐,就喜气洋洋地报起喜来了:“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奴婢正要去天逸院报喜。常姨娘她,有喜了!”
尽管已经猜测到这个可能性,楚老太太亲耳听到这个喜讯还是高兴坏了,一把握住芳草的手,神色很是激动:“当真?常氏真的怀上了?怀了多久了?是公子还是小姐?”
芳草连忙回禀道:“回老太太话,姨娘真的有喜了,大夫说已经快两个月。还瞧不出是公子还是小姐。”说着话,看楚老太太拔腿往屋里头走,忙起身和顺喜一左一右扶住楚老太太,嘴里兀自喜滋滋地说着,”姨娘这一个多月来身子都乏得很,睡得也浅,偶尔还会头疼。先前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当心着了风寒,也不敢惊动老太太和太太,今儿个实在头疼的忍不住了,这才去回了太太请大夫,哪里知道,竟是天大的喜事。”
楚老太太心里高兴,走起路来也精神了许多。也不叫芳草打帘,自己就掀了帘子走进去,进了屋径自让内屋走去。见常氏半躺在床上,头上缠着防风的头巾,一张略显憔悴的脸上满是喜色,殷切地瞧着大夫提笔在纸上开的方子,仿佛只要吃了那方子,便能生出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来。
见楚老太太进来,常氏欠了欠身子就要起来,楚老太太忙止住了,满脸关切道:“你躺着吧,现在是两个身子的人了,须得好生休养才是。谦儿昨个儿来了信,再有半个月就能办完差回来,刚好能赶上中秋。等他回来了,让他好生陪陪你。”
常氏听楚老太太说让楚老爷好好陪她两天,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脸色也红润了几分,低眉顺眼道:“一切但凭老太太吩咐。”
楚老太太却再不理她,只殷殷看着大夫问:“大夫,可瞧仔细了?母子都安好吧?”
那大夫见得病人家属多了,一见楚老太太的神色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捋了捋胡子将方才告诉芳草的话又给楚老太太说了一遍,末了又强调了所开安胎药的煎法服法,孕中需要忌口的食物,需要注意的事项,条条点点说的很是详细,只道都说完了,方才道:“老夫技拙,瞧不出是男是女。或许等月份再大些,老太太再请人来看看。”
楚老太太轻声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眼瞅着儿子楚谦都三十多了,娶了两位夫人都只生了个女儿,尤其那沈氏,刚一入门就怀上了,把她喜得还当是个好生养的,哪知道生了个丫头后就再没动静了。娶个妾室也是如此,七八年了,肚子一直没个动静,让她个老婆子还以为楚家选宅子选错了地方,宅子的风水不利子嗣。她还偷偷地找大师来给化解过,化解完了还是毫无音信。这下可算是好了,常氏的肚子终于鼓起来了,也不知这回能不能让她抱上大胖孙子。
就听见楚玉璇在一旁叽叽喳喳道:“都说贵子迟来,常姨娘几年没有音信,此番定能一举得男,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楚老太太心坎上了,喜得她一把揽过楚玉璇,高兴道:“你这丫头真是金口,方才你说看到芳草左眼就跳,定是常氏这里有了喜事。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么?但愿还能如你所说,让常氏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弟弟。”
楚玉璇自然知道常氏这回怀的是个男胎,满口笃定道:“定是个弟弟,肯定是个弟弟。”
一时说的楚老太太和常氏都是大喜,甚至有种错觉,这孩子是因为楚玉璇说了有喜事才来的,两人都坚信,楚玉璇既然能把孩子给说来,那她说怀的是男孩,就一定是个男孩子。楚老太太是对楚玉璇越看越心疼,常氏则是越看越感激。
再常氏的院子里又待了会,楚老太太反复叮嘱着芳草要好生伺候常氏,又亲自将大夫开的方子反复看了几遍,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又叫顺喜去差人速速抓药回来。
眼下楚老太太看常氏是越看越高兴,见常氏衣裳朴素,连朵花都没绣,还不如家里体面的丫头婆子穿的,随口骂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又吩咐叫人从库房里取了锦缎出来给常氏好好做几身宽大的衣裳穿。
楚老太太忙活了这么一圈,还是意犹未尽,心里还是欢喜异常,又出了房围着常氏住的院子转了一圈。见这院子偏北,想到再过几个月入冬,等到了冬天这院子晒不到阳光阴冷异常,她的金孙怎可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当下又将府中空置的院落细细想了一遍,决定把挨着楚谦书房东侧的怀香院拨给常氏住,那里面朝东南方向,阳光充沛不冷不热,又紧挨着楚谦的书房,离自己的院子也近,想看金孙了大可叫人唤了常氏过来。现在只叫她看着常氏的肚子便觉得九个月以后定能报个白胖大孙子了。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楚老太太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一番布置,自觉要轮起理家里还得属她自己,沈氏那点本事哪里及得上她老婆子周到缜密,何况沈氏近来理家频频出错,让她很是不满,不由又苦恼于自己的年事已高来,若不是她岁数大了精力难免不济,哪肯放手叫沈氏理家呢?
等到出了常姨娘的院子,楚玉璇才紧走几步追上楚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耳语道:“祖母,我总觉得不放心。咱们可得盯紧了,一万个小心才能保得弟弟平安生下来,千万莫要空欢喜一场。”
楚老太太久居内宅怎能不明白她意所指,不由自主地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大孙女,见她一脸郑重神色诚挚,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担心常姨娘。可这细如发丝的心思,便是大人也未必有她这番思虑,而她却只有十岁,便有这番心思,若是再大些可怎么得了?一时又想起她年幼失持,后宅妇人手段阴暗,她若没这番周密心思只怕也难平安长大, 便也不再生疑,只暗自下了决心要好好地培养这个孙女,他日若能成就大器,她也能老有所依了。
楚老太太点点头,对楚玉璇和盘托出,道:“祖母自然知道你指的是谁。她连你都容不下,哪里会放过还没出生的哥儿。只是她没做咱们也抓不到,等她做了暗害了哥儿,就算咱们抓到那也晚了。为今之计只有盯着她,防着她。你当祖母将常氏换到怀香院是临时起意?离祖母近些,祖母能多照看些,她投鼠忌器也要多想一想。”想了想,又对顺喜吩咐道,“你去跟厨房的婆子说,从今天开始,咱们院子的饭菜多加一份,常氏主仆每日的吃食,都从咱们院子提过去。”
顺喜答应了一声,楚老太太又细想了想,觉得暂时没有纰漏了,便喜滋滋地自言自语道:“怀香院,这个名字起的好,怀香怀香,但愿常氏这肚子里怀的是个香饽饽。”
楚玉璇见楚老太太已对沈氏起了戒备之心,连伙食也一应照应上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当下辞别了祖母,和秦氏一起回挽春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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