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还复来》 26

    红房子西餐厅内，康文娴白嫩的指尖在琴键上敲下最后一个音，寥寥的掌声响起，她微笑着站起身，耳朵有意识的侧向五号桌的方向，朝着餐厅里的客人们鞠躬示意。

    匆匆走向换衣间，同事们友好的跟她打招呼，“文娴，准备下班啦？”

    “文娴今天弹曲的节奏好像比平时要快了好多。”

    “诶文娴，那位白梅先生好几天没来了，是不是被其他餐厅抢客抢走了啊？”

    康文娴的脚步戛然停住，脸上那丝别人发现不了的期待之色在听到这句话时一下子暗淡下去。

    自己想想也觉得滑稽，不过就是白梅而已，她在期待什么呢？

    自嘲式的笑笑，“我也不知道。”

    同事惋惜道：“那位先生看起来真挺不错的，人长得帅，气质又好，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这么好的资源，唉……”

    帅，气质好，有钱。

    这是康文娴听得最多的大家对白梅先生的评价。

    “春节不是还没过完嘛，也许他还在陪家人过年呢。”她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放下心底那丝莫名其妙的期待，轻叹口气，康文娴有些丧气的走进换衣间。出来的时候被等候在外的徐蓝坤叫住，“文娴。”

    “徐大哥。”

    徐蓝坤端详着康文娴的脸，上前一步，“文娴，我有话要跟你说。”

    康文娴心里咯噔一下，潜意识的觉得徐蓝坤要说的话不会是自己愿意听到的。但她还是答应，“嗯。”

    徐蓝坤说换个地方，于是二人便走出餐厅上了他的车。

    车子开出好远一段距离，他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康文娴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上车之前已经跟黄叔叔说了徐大哥会送她回家，但是回去太晚的话妈妈一定会问她去哪儿了。她，不想让妈妈知道今晚上她和徐大哥即将要发生的对话。

    “徐大哥。”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徐蓝坤兀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车靠路边停下，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能感觉得到，文娴自那晚的年夜饭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在躲着他了。他起初还以为是长辈们隐晦的想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的行动引起了她的反感，于是他便由着她，心想等时间长了她会接受的。尽管可能不会接受他做她爱人，但至少也会把二人的关系继续维持在现在这个水平。

    可还没过几天，徐蓝坤就有些等不住了，因为他发现好像他越是由着文娴，文娴的心就离他越远。不说其他的，单单是那些时不时出现想要接近她的各色男人就让他备觉危机感十足。

    转头看着文娴，这个女孩子可以说是由他从小带着长大的。因为二人的妈妈是要好同事的关系，两家经常走动着，所以他和康家兄妹从小就认识。

    但他小时候却不怎么待见文娴，觉得这个女孩儿虽然长着一张温婉好看的脸，但她好学生的优越感太强，强得让人感觉她很高傲。

    所以他不太爱跟她玩儿，但是康家哥哥可疼爱他这个妹妹了，自己每次跟他商量着玩儿枪还是打仗的时候，康家哥哥都会义正言辞的说：“你不想带我妹妹玩儿，那我也不跟你玩儿。”

    好吧，自己就勉为其难的接受那个讨人厌的好学生吧，但人家可不领情，斜着眼睛看着他俩说：“我才不想和你们玩。”

    后来三人渐渐长大，康哥哥误入歧途，牵连文娴双眼失明，康父因公殉职。一系列毁灭性的打击砸中原本幸福的家庭，徐蓝坤不禁开始同情文娴，尽管在那时她依然没有放下她的高傲，但徐蓝坤已经不再那么讨厌她了。

    要说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应该就是在她走出阴霾的那一年吧。

    接受现实之后的康文娴乐观得让他有些害怕，担心她会不会是因为受的打击太大而患上了什么心理疾病，得知他有这一想法的康文娴笑着说：“放心吧徐大哥，我已经涅槃重生了。”

    这一声‘徐大哥’叫得徐蓝坤放下心来，觉得她是真的看开了，因为在之前，她都是喊他‘喂’的。

    之后，文娴开始积极的面对人生，尽管双眼失明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便，但她再也没有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暴躁不安，脸上每天都带着笑容，听见他为她惋惜的叹气声反而还来安慰他。

    这样的文娴让他心疼不已，他不止一次的抱怨上帝，这么美好的女子，你怎么舍得让她遭遇这样的劫难！

    “文娴。”凝视着她的侧脸沉默了许久之后，徐蓝坤终于开口说：“我看你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没有，我没事。”

    “没事就好，如果觉得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换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

    康文娴笑，她目前的工作不就是最轻松的了吗？还有什么更轻松的工作可以供她选择呢？

    “徐大哥，谢谢你。”

    “嗨，跟我还客气什么，说谢字太生疏了吧。”

    康文娴想了想，说：“之前我一直抱怨老天是不是嫉妒我们家过得太幸福，所以才让我们家破人亡，等我挺过那场昏天暗地的难关过后我才恍悟，其实我挺幸福的。这一辈子有两个超级疼爱我的哥哥。尽管一个在宠爱我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了痛苦，害我双眼失明，但另一个却在倍加宠溺我的同时让我的心灵重见阳光。虽然我憎恨那些苦难，但我仍然心存感激，感恩我的生命里有这两个哥哥的存在。”

    她温柔的话语却有着让徐蓝坤心碎的威力，原本准备好的一大篇要说的话因为她这一声‘哥哥’而开不了口了。

    喉结用力的滚动几下，艰涩的声音仿佛来自一只失去爱侣的孤雁，“文娴，你这样说，是彻底判我没有机会了吗？”

    尽管这样有些残忍，但康文娴觉得总比一直暧昧不清的拖着要好，“徐大哥，我……”

    徐蓝坤不让她说话，迅速抢白道：“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古装剧里的女主角总是很愿意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以身相报，但恩人却并不接受女主角。而现代剧里的女主角就只能把对方当成哥哥，对方却爱她如命。文娴，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康文娴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徐蓝坤问这个问题意欲何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思索了一下还是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只能心虚的问：“徐大哥，你，会恨我吗？”抠着指甲的手指泄露了她此刻忐忑的心情。

    不都是这样吗，求爱不成，之后要么成仇家，要么成路人。在她心里，徐蓝坤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她不愿意让这份兄妹情变质，更不愿意失去他这个哥哥。虽然那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会让二人以后的相处变得尴尬。

    徐蓝坤扭头看向窗外，心里沉重得很难受，车厢里的空气闷得他快要不能呼吸了。打开车窗，浸骨的冷空气刹那间把车厢里温暖的气息驱逐得一干二净。他张嘴要说话，喉间却马上被冷空气霸占，干得像是铺了张纸似的。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听见自己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听到他的回答，康文娴终于稍稍安心了些，“那你会讨厌我吗？”

    徐蓝坤想笑，同时也很想哭。这个傻姑娘，他怎么会恨她讨厌她呢？他怎么舍得呢？相反，他比她更担心她会因此而厌烦他以至疏远他，害怕触及她的反感神经，所以，他不做过多纠缠。

    徐蓝坤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早知道多年后的某一天他会为她心动，那他一定会从小时候起就对她倍加呵护。尽管那时候的她并不招他待见。

    转过头，看着康文娴的侧脸，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手。怕她拒绝，所以一握住就用力的抓紧。她的手被从车窗外灌进来的冷空气摧残得冰冷，那股凉意穿过他的皮肤，再顺着他的血管直达心底。

    更紧的握住她的手想要帮她取暖，他说：“哥哥怎么会讨厌妹妹呢。”

    康文娴彻底安心了，连被徐蓝坤握住的手都柔软了不少。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带着一股强大的神奇力量，就像当年牵着她走出阴霾一样，现在，他的手也正在给予她温暖。

    这样的牵手多少有些尴尬，徐蓝坤干脆抓起她的手，双手捧着不断揉搓，“怎么这么冷。”说罢按下按钮关上车窗，“不早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