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诺菲一进福利院,就好奇地打量起来,以前虽然经常听杨麦提起过,但是却一直没有来过。没有想到,有天,会因为解开姥爷离世前故事而走进这里。
“是呢,我也有好一阵子没有来过了。”杨麦看看手表,这个时间,应该是福利院的孩子们吃饭的时间。
刚刚在一进门的时候,杨麦发现门卫的守门人也已经换了人,之前那个杨麦很熟悉的爷爷,就在上一周因为脑出血而过世了。这也让杨麦更加些许的伤感。
“我们现在去哪里?”诺菲问。
杨麦指着一栋楼:“那里,现在是孩子们吃饭的时间,院长也会在那里。”
两个人并肩走向一栋楼,吃饭的地方在二楼,一楼是一个大会场,平时没有活动的时候都是闲置的,偶尔做临时的库房,会放一些需要转存的东西。在会场门口,看见一位熟识的老师,杨麦走去打招呼:“杨老师!”
“哎呀,小锦来了。”杨老师打招呼,“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啊,就是正好路过,想看看院长。”杨麦应着。
“哎呀,你来找院长啊,她还在办公室里,你去办公室找她吧。”杨老师笑呵呵说,“最近有几个家庭要来院里领孩子,院长为了这件事在忙。”
“哦,这样啊,那我就直接去院长那里了。”杨麦笑着说。
“好,有空就来,我们都挺想你的。”
“嗯,”杨麦应下,“我先走了。”
杨麦带着诺菲出来,向教学楼走去。
“对了,她刚才叫你小锦?”诺菲突然问,知道杨麦是被收养的,杨父杨母在决定收养杨麦的时候,起了“杨麦”这个名字,却又将她放在福利院很久,才最终接她回家,所以,在离开福利院之前,就开始用杨麦这个名字了。
而这之前,杨麦曾经傻笑着告诉诺菲,自己叫“云朵儿”。
“嗯。”杨麦点点头,“那是我的名字啊,叫小锦,后来院长奶奶说,小锦不好听,说我的性格像天上的云彩一样柔软,所以叫我云朵儿,我也那个时候小啊,觉得云朵儿比什么小锦好听多了啊。”
诺菲看着杨麦,好像一个外星生物一般,“真有你的……”
来到院长的办公室门口,杨麦轻轻敲响门,“请进。”里面是院长奶奶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和之前相比明显苍老很多。杨麦下意识意识到,院长奶奶也到了暮年。
“院长奶奶。”杨麦推开门笑着开口。
院长奶奶从一堆家庭信息表里抬头,看见杨麦,一脸笑意。“来了啊,快进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吃饭没有?食堂这个时候有吃的。”
“我知道,我刚刚从食堂来的,以为你在那边呢。”
“哦,这几天有点忙,来来,过来坐。”院长奶奶看见诺菲在门口,“那是你朋友啊,快一起来坐。”
“哦,是的,院长奶奶,其实今天来,就是因为我朋友有事情想来问问您的。”
“朋友?什么事?”院长奶奶笑呵呵问着,然后见诺菲向自己走来,院长奶奶细细看着眼前的高个子漂亮女生,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你是……”
“院长奶奶认识我?”诺菲问。
“你是诺菲?”
“是,我是诺菲。”诺菲来到办公桌前,“院长奶奶看来是真的认识我。”
院长奶奶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忙走到桌子前,“你就是诺菲啊,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看着院长奶奶的神情激动,杨麦问:“院长奶奶,你怎么认识诺菲?”
院长奶奶仔细端量着诺菲,叹口气,“抱歉,我失态了。”然后让诺菲和杨麦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办公室前面临时的木椅上,“我这是第一次见诺菲,但是,之前在诺老师那里经常听见他提起过。”
“诺老师”就是白胡子爷爷。
“院长奶奶,您怎么认识诺爷爷?”杨麦问。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从你偷偷跑去画室的时候,我就认识诺老师了。”院长奶奶笑着说。
“啊?院长奶奶你早就知道我去画室的事了?”杨麦有些意外又有些失落,居然自己一直以来以为是小秘密还天真地欢喜了那么多年,结果,大家都知道……
“你在不开心个什么劲?”诺菲斜着眼睛,看着散发出浓厚失落气息的杨麦。
“亏我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
院长奶奶笑笑,“怎么会不知道你去哪里呢?你那时候动不动就找各种奇怪的理由回去休息,我们去房间你又不在,当然会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然后,就知道了。”
杨麦吐吐舌头,小时候想问题果然是欠考虑的。
“而且,你去画室几次之后,诺老师就来找过我,说你很愿意画画,他愿意让你在画室画画,保证你在画室的安全。还说正好他有个孙子,一个人很孤单,你们是个伴儿。我也很高兴,就同意了。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诺老师是真的有一个孙子的。”
院长奶奶看看诺菲,眼中是老人特有的慈祥笑意:“后来,我才知道,诺老师哪里是有孙子,他有的是一个让他当成宝贝的外孙女。”
诺菲有些羞涩,杨麦懂得,毕竟她们这样的人,总是会将他人变现出来的善意和宠爱都小心翼翼地收藏着。
“院长,我看到我姥爷有委托您给他汇款,我之前都不知道他和您有交情,既然他能托您办这事,说明你们交情不浅。是我疏忽了他,在他临走的时候也没有能陪他一程,我想,您能不能和我说说,我姥爷的事情。”诺菲认真地问。
有些事情如果一辈子不知道,就当真是一辈子的秘密,可是一旦知道了,就不再想让它沉寂下去,不愿让那份情感寂寥地随着离人一起长眠,总想尽己所能让它圆满,让一切有一个交代,让它在自己心中圆满,再次回忆起,也算没有那么遗憾。
院长奶奶明白诺菲的意思,点点头:“诺老师那天突然来到我这里,很不好意思地说,要麻烦帮他找一个人的地址。”
“我姥姥?”
“对,”院长奶奶起身去另一边的小方桌上去倒水,杨麦看见,连忙起身过去帮忙,院长奶奶笑呵呵地让给杨麦,顺便摸了摸杨麦的头发,就又回到那张椅子上,“因为我工作的原因,对查找人比较在行,就答应了。”
“然后就查到了?”
“对,几乎没有太费力气,就委托当地的朋友找到了详细的地址,后来,诺老师就委托我给你姥姥定期汇款,每个月的数额都不是特别大,但是靠着这个钱也能在那里生活得无忧。当然,这个钱,他是让我以诺菲的经纪人的身份去寄的。”
“也是在那不久以后,他就发现了自己得了肝癌,前期,他还积极配合治疗,但是手术后又再次复发后,他就不愿意再进行治疗了。”院长奶奶眼中哀伤也能看得清楚,“他说自己注定活不久了,他要安稳一点、有尊严的走,也希望能给你留点积蓄,不管以后你和你爸爸关系怎么样,至少能生活地宽裕一点。”
“最后是他自己放弃治疗的吗?”诺菲攥紧自己的拳头。
“是的,停止治疗半年后诺老师就过世了。”院长奶奶想了想,“大概就是去年年末的时候。”
诺菲声音颤抖起来:“那他最后的时候……”
院长奶奶叹息一声:“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他还要坚持住在画室里,可是仅仅不到一个月,他就虚弱到几乎再不能做什么需要体力的工作,比如做饭洗衣,之前我还让这里的生活老师,轮流去帮忙照顾,后来不行了,他自己也知道,我安排他去了一家私人的看护公寓,他是在那里度过最后的时光的。”
“他从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之后,几乎每天都是带着那个盒子。”院长奶奶看着诺菲脸上微微惊讶的表情,“你还记得吧,你去法国之后,寄给他的礼物,那个装饼干的盒子。你大概不知道,诺老师有糖尿病,他并不能吃甜食,但是还是把饼干分成小块,每天都吃一小块,你不知道,他当时的那个样子,有多么像个小孩子。”
诺菲和杨麦均是一惊,她们谁都不知道,这个老人是有糖尿病的。想到他还那么认真地做了十几年的樱桃酱,心头有什么东西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诺菲的泪珠溢出眼眶,院长奶奶赶紧从桌子上拿起纸巾递去,“你啊,这孩子,别哭。诺老师看见可要心疼坏了。”
坐回椅子上,院长奶奶继续说:“他是真的很爱你,他知道没有办法让你妈妈原谅他,但是他可以继续爱毫不知情的你,直到你给他写最后一封信,他在病床上,脸色枯黄但是明显有了光彩,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嘴里一直嘟囔着‘真好,真好……’,看着让人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