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易安然看着窗外一栋一栋相似度高达60%以上的小楼，忽然想起汤兴平。
有愧于心。
“其实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很有意义。”她打开车窗,车带起的风灌进来,把她头发吹起，凉风拂过后脖颈，凉凉的。
梁川脚下一踩到底,车突然停下。他还好，脚下着力又有安全带,后座易安然就没那么幸运了，整个人从文艺少女画风立马转变成“男朋友相机里的我”一头撞到前面椅背上又回到原位，眼前都是星星。
“有……”梁川满脑子都是她那句话，完全没注意到她现在的状况,“不好的事吗？”
易安然揉揉脑袋,坐到中央对着后视镜拿手理凌乱的头发，“你看紧张得……又不是什么大事。”
“……”
“要听吗？”
她有病的事情不会瞒着梁川,曾经做过的事更不会。
况且这件事不是什么不能揭开的伤疤,易安然当年就没觉得自己做错过,自然也不难以启齿。
梁川从后视镜里凝望她两秒钟,轻轻点了下头,“嗯。”
“那你出价吧,买我的一个秘密。”易安然手机点开支付宝递给梁川，“给个你觉得适当的价钱就好，我这边都ok。”
梁川看着手机呆了下，脑子里却是另一个想法，“可以做长期买卖吗？”
看来梁川还想知道更多。
她心里跟浸了蜜一般，甜甜的，“可以。”
“你账号是多少？”
“我手机号。”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易安然有点好奇他会给多少，伸头去看，梁川坏心思挡了下。
“不能看吗？”
“一会儿回去你再看。”梁川没看她，埋低头接着做自己的事情。弄完，递回手机给易安然。
易安然接过，指外面的小楼，“你知道这里建了多久吗？”
“我看宣传册上介绍，八年前年开始动工。”
“本来应该在我十三岁那年动工。”她后靠到椅背上，仰起头看车顶，车顶玻璃外和精神病院的风景一模一样——蓝湛的天。
有点出乎梁川的意料，他没想到她要说小时候的事情。
十三岁的易安然？
他想起初见时的样子，猜测她十三岁的时候一定很乖。小时候好像乖乖的女孩总是特别容易变得坏。
“这个项目本来是易维珠宝的。”易安然眼底一片幽深，似裹着一段不太美好的过去。“就在即将动工的时候有部分资金突然没了。”
“……”
“你猜那部分资金去哪了？”
“……”
好吧，估计他猜不出来。易安然淡笑，“我拿了。”
大锤子突然间“嘭”地一下坠在梁川脑子里，一马平川的地面上出现一个深凹进去洞。
他无法思考。
每个听说这件事的人都这幅表情，易安然司空见惯也不觉得奇怪，简洁地把这件事接着往下说，“当时我用某种不能见人的手段把资金转给了别人，从那以后易非凡对我总存着戒心。”
“是……”梁川听到自己声音在颤抖，屏息调整了会儿才再问，“为什么？”
她才13岁，他就算不懂商业上的事情但至少明白项目资金绝对不会轻易被拿到。13岁的小女孩骗走项目资金？像电视剧一样精彩。
“这是另一个秘密。”易安然上前来在梁川耳边打一个响指，“开车吧，回家。”
车缓缓往前，一路无话。
梁川家在偏里面的位置，三层高的原装小楼没什么特别标识。阳台有她说不出名字的植物探出半个身子来，上头有风，枝叶摇曳，好像在和她打招呼。
车库的门缓缓打开，只有顶，车完全进门后她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小游泳池。
果然豪宅和游泳池是标配。
还没对梁川的品味有个了解，先听到他在前面问:“我可以接着买秘密吗？”
她眨眨眼，心想自个明明说得特别平淡完全没有要勾起听者好奇心的意思，怎么好像效果适得其反。
“可以。”
“你缺钱吗？”
“啊？”
她绝对是穷得只剩钱的那类人，咋梁川会问她缺不缺钱？
“我听陈数说……”后面的话渐渐消失。
“嗯？”
陈数又给他宣传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了。
“他说你已经离开易维珠宝了。”梁川自个想了想，易安然现在没工作，自己提出要接她出来的时候她那么爽快就答应是不是因为已经没钱交给精神病院了？
而且秘密还需要买……
他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在不伤害她自尊心的情况下帮她解决问题。
“我的身体状况不能支持我在压力那么大的地方待太久。”
梁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如果需要什么一定要给我说。”
“好呀。”她欣然答应。
“……”
“……”
“……”
但是为什么好尴尬。
易安然左思右想没明白梁川的意思，深感一又三分之一的代沟要比自己想象中大。
……
进门后易安然一直在心里念着这件事，然而看到梁川沉静的模样选择暂时闭嘴。
梁川非常贴心地帮她拆新拖鞋的包装纸，易安然伸长脖子往里看，惊了下。
“你家竟然没有那种占据一大面墙的照片”她回头问他，“我来的时候还以为会看到□□呢。”
再不济也是露骨的写真。
然而什么都没有，连电视机旁边的相框里都是风景照，墙上挂着的是人工画，所有应该出现大海报的地方都没半个人影。
“可以了。”梁川把新拖鞋轻轻放到地板上，把从超市买的东西全部提进屋。
她匆忙换上鞋跟进去。梁川把袋子放在饭桌上，一件一件拿出来。
有麦片，有鱼，还有她顺道买的菜。
“诶。”她坐到椅子上撑着下巴仰头望他，“刚刚你不是买我一个秘密。”
梁川拿菜的动作原地立定，“嗯。”
“买什么秘密？”
你还有没有钱？没有我给你。好像很对的一句话可他问不出口。钱这东西他没有多大概念，但易安然和自己不一样。
“傻不傻呀，钱又不是大水冲来的哪能随便给别人花。”
你又不是随便的人。
他觉得现在说这些会显得轻浮。
梁川:“我还没想好。”
她脸上划过一抹狡黠，“那你要小心了，过会儿我会收钱不认人。”
她眼神很奇妙，含着水光，但盯得人后背发麻。温柔的一把刀逼在眼前，梁川被刀剑寒光压得喘不过气。
刹车前一幕在脑子里浮现，他抓到一根救命草，“这个地方为什么对你来说很有意义。”
易安然双眼瞪圆，嘴巴微微张大。
“……”
“……”
“……”
又是一次尴尬。
好像这个她解释过了，梁川撇开脸，“抱歉……我问错了。”
她如梦初醒般抖了下，摇头。
“……”
“因为那一年我正好被人绑架，魏……”想到梁川并不知晓自己家的事情，于是易安然克服心理障碍换个称谓，“我妈不管我，我在犯罪分子那边待了一个星期。”
梁川哑然。
“到后几天犯罪分子发现威胁不了我妈的时候他们准备办了我。”易安然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个时候我虽然13岁，也是168的人，嗯……”顿了下，“十三岁的小女孩身体发育还算良好，他们没觉得我是儿童。”
“不过就在即将行动的那天上午他们带进来另一个女人，二十几岁吧，因为她好像更有玩头那群人没按照原计划对我做什么。”易安然无所谓地笑笑，“她对我很好，晚上会脱衣服给我盖，虽然衣服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最后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给这群人提供我爸的联系方式。我爸当天下午就把我接了回家，我求我爸一起救那个女人，他不同意。”
她笑得更加开怀，“我没有办法，就从易维珠宝的第二大股东手上骗走那笔钱打给那群人，我要把那个女人换出来。”
梁川终于从脑补的好莱坞大剧里回过神，“为……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报警的话这件事会被媒体曝光，他们最开始只要钱，被刺激后很我很有可能会被撕票。”她伸手到桌子上开始轻轻地敲，“而且我们这群人的思路从来都是钱能解决的事情绝对不惊扰警察。这样的思想是从我妈肚子里带出来的，我当时什么方法都想过，就是没想过报警。”
梁川心情沉重起来，他发现自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她。
他们很多理念背道相驰。
“后来……那个女人过得还好吗？”
敲桌子的频率越来越慢，砰砰砰地一下又一下跟随心跳。
梁川喉咙滚动，静静望着她。
“她过得很好，被我换出来后回了老家，我听说嫁人了。”
后来易非凡发现这笔钱不见后找她单独谈话。
他把这件事的所有逻辑理了一遍然后告诉她:那个女人和那群人是同伙，做戏给你看就是为了在你身上捞一笔钱。
易安然回答:我知道。
易非凡当时特别恼火，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还要给别人送钱。
当时年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跑了这口气我会在肚子里憋一辈子。”
“我要让那个女人亲自送她的团伙进大牢，一辈子活在会被报复恐慌当中。
“我还要她坚定地相信我是她的救世主。”
易安然后来每每回想这件事，她猜易非凡之所以那个时候会厌恶她，估计是觉得相比起他可以给任何人就是不给妻子儿女的温情，她实在太无情。这个无情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到他身上。
有愧于心的何止她一个？
一晃这么多年，那群人也该出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