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一脸的无所谓,心里无奈的一笑,说起来这阿姽的性子倒是个活泼爽利的姑娘,看起来一点心眼都没有,我轻咳了一声问道:“希望如你所说,对了阿姽,你喜欢吃什么?口感是偏甜还是偏咸?我这里有点野菇,有点腊肉,平日里我们吃的简单,今日你救了我,我打算好好回报一下你。”说着,我擦擦手,盘算着家里还有什么东西。
阿姽这时候坐在了小马扎上,她双手托腮抬着头看我,“我想吃面,想吃许多许多的面!”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极为的可爱动人。
虽然她比我高,身材比我好,看起来是个极具风韵的女人,可她表现出来的,却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带着一份的天真和活泼。
“好,那我呆会儿做点打卤面。”我找了个葫芦瓢,转身进了屋子盛了不少的面粉,又走出来开始忙活着和面,在这个间隙里,阿姽突然开口问了我一个问题。
“花小灵,你们平日里做的生意,赚钱不呀?”她的眼神里闪烁过什么,我没看清,想想这么多年,也就擎沧那一个阴尸出手极为阔绰,其他的嘛
我想了想说道:“也就勉勉强强,看遇到什么样子的主顾了,这里是个村子,没啥有钱人,阴嫁一次也就几个铜板,遇到些个讲究的,或许再赏我点碎银子,勉强够我和刘半仙生活。”
“那你不害怕吗?”阿姽有些担忧,她又继续说道:“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阴嫁女最后的下场都可惨可惨了”她不像是危言耸听,因为她说这话的时候,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心情顿时有一些难过和复杂,想起上次道莲宿白好像也知道阴嫁女的下场,他想说的时候,刘半仙没有让他说。
本来,我是想问一下的,我也相信,只要我问,阿姽也一定能告诉我。
可是,如果一旦知道下场了,不就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了吗?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我努力的勾勾唇角继续和面,“是吗?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等那一天到了再说。”
阿姽点了点头,“花小灵你心态可真好,你是从小到大都从这里长大的吗?”她又问我。
我嗯了一声,忍不住低声说道:“我爹娘死的早,后来是刘半仙救了我,我就一直跟着他生活了。”
“好可怜啊。”阿姽停顿了半晌,突然轻声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只要你想,这些全部都是命就对了,反正对于我来说,我是没感觉有啥的。
过了老半天,阿姽的视线落在了我们偏房的门口,“能冒昧问一句,你口中的这个刘半仙,师承何处?是哪门哪派?”
“额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想,应该是道家吧,因为总是看他在看道家的书。”我随口应了一句,拿过来擀面杖,开始把我揉好的面团给擀出来。
阿姽猛地站起身来,她反驳道:“骗人!这个刘半仙可不是道家的!”
“管他是哪家的呢,反正他懂好多知识,我很佩服他就对了!”我歪着头,对着她嘿嘿一笑。
这下子,阿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灶台的火要烧出来了,她连忙蹲在灶台跟前:“花小灵,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不要在做阴嫁的生意了,我遇见你的时候就看到了你身上的阴气,你可是个丫头,总是带着阴气很不好的。”
想了想,最近好像不少人和我们说,不让我们做阴嫁的生意了,最一开始是老医,后来刘半仙也不太想让我做,之前的戏珠也说过,这种生意少做,现在连阿姽都这样说。
我垂着头,这次没有吭声。
不做了,其实我也不想做了,每次阴嫁的时候如果总遇到擎沧,那我宁肯再也不做这生意。
阿姽见我没吭声,她又连忙说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别生气啊你。”
“没有的事儿,你也是为了我好。”我抬起头,手下的动作没有停止。
之后的气氛有一点尴尬,阿姽没再多说什么,我也没有继续追问,等打卤面做好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我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刘半仙回来,阿姽一直说她饭量大饭量大,我都没当回事儿,可当我看着阿姽把差不多四人份的面给吃下去的时候,我这下子不得不惊呆了。
阿姽蹲在木桌子前抬着头对我嘿嘿笑着,“抱歉抱歉,好几天没吃东西,有点饿”
我还能说什么?
“额,你随便吃,如果不够的话,我继续做。”我站在门口,一直等着刘半仙回来。
话说从中午迁坟,两个时辰怎么都够了,这刘半仙怎么还是没有回来?
我心里越来越担心,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匆匆忙忙的冲了过来,我以为是刘半仙,当我迎过去的时候,我才看到是周广深。
“怎么是你?刘半仙呢?”顿时,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伯气喘吁吁,他怎么都平复不下来自己的呼吸,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刘,刘刘刘”他不断的拍着胸口,我越是着急,他越是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你快说啊,刘半仙怎么了?”我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心里的担忧越发强烈。
周伯弯腰,两手支着膝盖,他的语气有些轻,“刘,刘半仙吐血了,好像是,好像是死了。”
嗡一声。
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了,老半天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愣愣的站在原地,满脑子里面都是死了这两个字。
“不可能!!你骗人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我怒吼道,我的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脾气,我一把推开周伯,连忙沿着小路往林地深处跑过去。
身后的阿姽好像是叫了我一声什么,我没有听清。
小路比平日里要更加阴森,可这一次我的心里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刘半仙怎么可能死了呢?
他白天还好端端的呢,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我跑的快,身后的阿姽跑的也快,很快她就拉住了我,“花小灵到底怎么了啊,你跑什么跑啊你?”她喘的不行。
看到是她,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眼泪刷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阿姽怎么办,怎么办刘半仙好像,好像死了,他怎么能死了呢?他死了我怎么办啊,阿姽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阿姽看着我哭,她的神情也有一点着急,她抬手擦擦我的脸庞,低声安慰道:“小灵你先别担心,天师福大命大,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我先陪你去看看,你先别着急,听话啊。”
不知道是不是阿姽的安慰让我放心下来,也或许是因为我对阿姽的感觉,比较的信任,她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往深处走去。
这个温暖,是我日后许多年都眷恋的温暖,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不多久的以后,阿姽会对我
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迁坟地址的地方,当我看着前面几个人围着刘半仙的时候,顿时我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浓烈的血腥味传来,我心里一着急,连忙冲了上去。
推开了众人,我看着刘半仙双眼紧闭,他整个身体呈现特别的放松的那种状态,他面色极为的萎黄,在他的身边有几摊血,我一看,顿时就觉得情况肯定有一点不太好。
“刘半仙?你醒醒,刘半仙!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刘半仙?”我一开始还不敢摇晃,可是当我意识到,很有可能刘半仙会死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始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刘半仙!你给我醒醒,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就先死了呢?刘半仙!别让我恨你!”我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都怪我,全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任性,你也不会这样的,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受伤的,都怪我不听话,都怪我,全都怪我对不起,我不该气你,不该对你那样,我应该听你的话,应该乖乖听你的话的,刘半仙,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我一边说,一边努力的想让他睁开眼睛。
身后的阿姽看我哭的厉害,她蹲在我的身边,神情特别平静的看了看刘半仙,她微微沉思了一下,对着我说道:“花小灵你先别难过,这刘半仙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阿姽摸了摸他的脉搏,她沉声道:“咱们先扛着他回去,从长计议。”
我一听,刘半仙还有戏,登时想起来之前他安排我说,如果哪天他要是不行了,带着他回道莲家。
想到这里我连忙擦了一把眼泪,本来以为我们收拾收拾才离开这里来着,可万万没想到,刘半仙的身体恶化的这样厉害!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特别的失落,想起上一次去那奇奇怪怪的道莲家,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个地方是个太过诡异的地方。
可刘半仙既然这样吩咐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也不敢怠慢,很快就和阿姽扛着刘半仙回到了家,阿姽看了看这里的一切,她忍不住问我说道:“花小灵,你相信我吗?”
“我我信。”在第一时间里我是不相信的,可是一想她都能收服鬼怪,肯定也有她的过人之处!
而且眼下,我只能相信她了!
这么多年我跟在刘半仙身边,没学会什么太大的本事,如果把那些纸糊的东西化成马车和纸人我一窍不通,如果我可以的话,或许就不用阿姽了。
只能说,阿姽的出现,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及时了。
阿姽起身,她来到了配房的门前,“花小灵,打开配房,我有办法可以先让他醒过来撑上一撑!”
看着她眉目间的坚定,我还是有一点点的犹豫,但考虑到刘半仙现在根本撑不下去了,我一狠心,从刘半仙的房间里拿出了钥匙,紧接着打开了配房。
这配房平日里我很少过来,因为对那些奇怪的纸人感到忌惮,我从来也没有认真的打量过这里面,推开门的瞬间,我看着房间里摆设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阿姽拧着眉头走了进去,她直接捞了几个东西出来,又把小桌子给抱了出来。
她一句话都不说,我看着她从符咒上写着什么东西,顿时想到是不是她也要给弄化符水,“阿姽,我试过化符水了,没有用的。”
“我弄的并不是化符水,”她停顿了一下,又对着我招招手,“花小灵,你信我对不对?”
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姽要一次一次的问我相不相信她,我点了点头,她捞过来我的手腕,紧接着低声说道:“抱歉了。”
阿姽话音落下的时候,我的手腕上传来了一阵的疼痛,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见她收集了我的鲜血,紧接着抿在了符纸上。
之后的过程我有些看不懂,这阿姽的路数好像和刘半仙还不太一样,她没有焚烧那符纸,阿姽捞起了自己腰间的皮囊,从里面倒出来了一些白色的液体,紧接着将那符纸丢了进去,很快,那符纸就像是融化了一样。
我看着液体的颜色没有发生一点点的变化,阿姽轻舒了一口气,她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水,端着瓷碗来到了刘半仙的跟前。
“扶着他。”他对我说道。
我哦了一声,连忙扶起来刘半仙,阿姽的动作非常的迅速,她掐住刘半仙的嘴巴,猛地把那液体给灌了进去。
阿姽拍拍手站起身来,我紧张的看着刘半仙,生怕他醒不过来。
过了没一会儿,刘半仙的甚至突然抖动了一下,他捂着自己的肚子,猛地醒过来,他歪着头又吐了不少的血块出来,看到这里,阿姽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突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她连忙又蹲下来死死的看着刘半仙,她探了探鼻息,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她喃喃道:“不可能啊”正当她疑惑的时候,阿姽又猛地撕扯开刘半仙身上的衣服。
看到她的举动我吓了一跳,“阿姽!你干什么?”这刘半仙好歹是一个男人,阿姽你好歹是个姑娘啊,这样子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阿姽沉默了片刻,她又把衣服给刘半仙合好,沉声问我:“他是道莲家的人?”
我想了一想,之前我们去道莲家的时候,那个道莲宿白管他叫三叔,“应该是,我从来没有问过刘半仙到底是什么人”
阿姽的神情更加的严肃,“他可是得罪了道莲家的人?这身体里的咒符,必须得找道莲家的人给解开。”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恍然想起来上一次他帮我喝下的那个茶水。
我连忙开口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上一次我们去道莲家借东西的时候,他替我喝了洗清茶从那之后,他呕血就频繁了起来。”
听到我说洗清茶的时候,阿姽厉声喊道:“什么?洗清茶?你怎么不早说!”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慌了,我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有串联的啊,阿姽在房间中走了好几圈,她低声说道:“这洗清茶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喝的茶,你们本身就总是接触死人,身上的鬼气也好阴气也好,对比寻常人必然厉害,这道莲家的人是想让你死吗?竟然让你喝洗清茶?”
“看来这刘天师知道这茶水,他以为他自己没事儿就替你喝了下去,小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道莲家的人是打定注意,你一定会回去的了。”
“我说,你是做什么事情得罪他们了吗?据我所知,这道莲家门楣极高,在京城中也享负盛名,尤其是他们家当家的那个道莲宿白,更是在咱们的这个行业里面,是个让鬼神都闻风丧胆的人。”
“只是道莲家虽然也做死人的买卖,但他们正邪两道都有参与,听说他们家族世代存在,只为追杀一个半生人,只是这个半生人究竟是谁,我也不清楚。”
“花小灵,你见过那个道莲宿白吧?”阿姽说了好多,她话里的内容我有一点点无法消化,我不太了解道莲家,也不太了解道莲宿白。
我顿了一下,“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看起来,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说对了,他只是看起来温柔而已,我听说这道莲宿白杀人不眨眼,鬼神挡路照杀不误,一旦被他盯上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阿姽说道这里有点义愤填膺。
我垂下头,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那次,他为什么要针对我呢?我和他才第一次见面,他就要杀了我?”
“唔,小灵啊,其实阴嫁女这个东西,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吧,不是个很干净的职业,你和刘半仙还不一样,他定祖坟看风水,都算是正经的,可是你不行,你一次一次的嫁给死人,若是寻常人的话早就已经死了,你要知道,连我这个半吊子都能看出来你身上的阴气,这道莲宿白肯定看的更清楚和明白,客观来说,他想除了你,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里,我这下子浑身凉透,我以前只以为我做这件事情,不过是赚点钱,我没有任何要害人的意思,也从来没有要杀人的意思,是不是这道莲宿白误会了什么?
阿姽又低头看了看昏过去的刘半仙,她有些头疼的问我:“之前这刘天师,可和你说过什么?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咱们只能把他送回到道莲家了,因为这洗清茶的解法,只有道莲宿白知道。”
我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们赶紧上路吧。”
“那行,小灵,你先收拾一下你们的东西,我去外面弄个骄子出来,如果是道莲家的话,正巧,我通那么一点点术法,等我好了我叫你。”阿姽说完,正想出去的时候。
我突然开口说道:“配房里的东西,咱们都要带上吗?”
阿姽想了想,她扭头看着我,“应该不用吧,到时候你们不得回来吗?”
回来吗?
如果能离开这里,离开擎沧,让他永远都找不到我,无法纠缠我,说什么我都不想回来的。
只是
我在这里和刘半仙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心里必然也是有一些不舍得的。
“你看着带吧,我先去收拾一下我们两个人的东西。”我将刘半仙扶着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揪心的难受着。
抹了一把眼泪,我动作迅速的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好。
外面的阿姽也已经把纸糊的马车化作了真正的马车,她又变化了两个纸人,忙碌着搬着东西,阿姽双手叉腰从那里指挥来指挥去。
看到这里,我突然有点羡慕。
阿姽似是看到了我,她招招手,“行了,把东西装到马车上,让刘半仙躺在后面,这院子锁一下吧,有锁吗?”
我嗯了一声,大约是因为要离开这里了,心里莫名的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舍。
从这里的点点滴滴在我眼前划过,我越是看,心里就越是难过的不行。
当我落锁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低声说道:“擎沧,永别了。”
我想,就算道莲家是龙潭虎穴,但再可怕,应该也不会比擎沧可怕,只要再也遇不见擎沧,不管道莲家的日子有多难受,我都可以接受。
一路上,马车飞腾。
路上我困倦的厉害,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多时,听着阿姽一声长长的吁。
我们,终于又一次来到了道莲家。
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古怪,长长的深巷蔓延到我看不到的尽头,我抬着头,看着匾额上那两个怪异的几个字,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
正当我走上去想敲敲门的时候,吱呀一声。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入目的,正是道莲宿白那张温和到极致的容颜,阿姽站在我身后,也忍不住被他的美貌给惊呆了。
他的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我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小灵姑娘?许久不见。”他站在我的面前,比我高上不少,我怯懦了一下,忍不住垂着头说道:“当家的,求求你,救救他。”我的哀求声音很小。
之前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还在我眼前浮现,我捏紧了拳头,听道莲宿白不说话,我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子,“当家的,我求求你,救救刘半仙,他快不行了,他真的快不行了”
道莲宿白垂头看我,片刻,他轻轻的拨弄开我的手,他语气虽然温暖,和话却说的凉薄之极,“凭什么?”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我愣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