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午时以后,就少有人再从溪林中带回猎物,几名兵士亦因此闲散下来。
已近申时,见姜王回到溪林外,几名兵士便也停止议论那溪林中传来的兽吼。
此时溪林外除去兵士、祭官和数名监司之人以及双手可数的民众就不见多余人影。
姜王寻不到许言与姜晓蝶,心中疑惑不已,他上前询问兵士,兵士只道看见许言回了邑上,之后民众便也纷纷散去。
再加上直至现在都看不见一名狩猎者回来,姜王心中浮上些许不安。
姜炎从远处赶至姜王身旁,他亦为此处的清冷一愣,后抱手禀道:“父亲,居溪方圆三十里内的山林皆是十分平静难以寻到猎物,我与一队兵士从昨夜到此时就猎来二十张兽皮,这数量恐是不够分于众人啊!”
“我儿辛苦,怕是眼下也不需要了。不知又生何变故,一早招来的众人皆是散去。如此凤栖楼之事恐再难掩人耳目,但愿丘士者他们能应对过去。”
狂风大肆,乌云涌涌。
姜炎脸上一凉,他用手抹下水渍,抬头时,风已停,零零雪花夹杂丝丝寒意从天空接连落下。
目光扫过居溪的方向,只见邑长带着三十余名兵士匆忙赶来。姜王与姜炎动身相迎。邑长一脸惊慌、面色阴沉跑到姜王身旁:“姜王,血染溪流,其色流出五里而不散,恐狩猎溪林中发生大事了!”
姜王直道自己糊涂,狩猎时限已至,却不见一名狩猎之人回来,如此他没有察觉到反常。凤栖楼之事还没平息,又新生变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与邑长快步奔向林外守卫。
姜炎听之立即去招来身边所带的一队兵士,他带兵赶至姜王身旁,只听林外看守说道:“溪林中先后传来几声兽吼,我等以为是狩猎之人猎到了什么异兽,便没有禀报。请姜王恕罪。”
姜王大训其误事,而后下令让姜炎带领其兵士与看守先行入林探知情况,以及搜寻狩猎者的踪迹。
犹豫片刻,他亦向监司之人说了此事,得知监司之人早就已经回去禀告,他便也带着邑长兵士奔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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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真是白教你们几人!百般嘱托你们不要因酒误事、因酒误事,你们怎么就不长记性?昨日才嘱咐的事,你们今日就将其抛之脑,然后便明目张胆在大白日喝得醉生梦死,到处丢人现眼!回到师门定是要把你们丢入后山关上半年,如此你们亦才会长记性!”
玄风等人皆是伏在地上被玄阴子一顿臭骂。
“玄阴师叔,念在我们曾经师兄弟一场,千万别让我们去后山啊。”
玄云说完,玄风接着道:“是啊,我们昨夜接到师叔交托之事,便是连夜潜入祭坛,一刻不敢耽误。我们设法绕过山脚姜王布下的守卫后,却被巫祝设立的某种禁制阵法所拦,禁制与祭坛看守之人让我们无机可乘、寸步难行,故此无计可施方才放弃。而今日我们几人已无要事,亦如此才敢喝些酒,不料玄云喝得大醉丢了颜面。”
“当真是无法进入?为何不早来告知此事于我?”
“我们一直寻不见师叔啊。”
“看来只能等待祭礼过后,开坛祭天时才能上去一探究竟了。你们退下吧。记住,这几日切勿出去抛头露面,也不要再去招惹事端,否则触怒姜王,便是要你们好看。”
“这有何可惧?”玄姚低哼一声,跟上玄风玄云。
众人走到屋外又被玄阴子叫住:“若有时间便去查查与我比试的那白衣小子究竟是何人。”
——
玄风几人路经天青树,笑得不亦乐乎。
“师弟,你说的可是真的?”玄风问玄任。
玄任还未开口,玄姚便是比手划脚声色皆然道:“我们亲眼所见呀,那少年丝毫不惧玄阴子。几个回合下来,玄阴子气得使出师门绝学玄气踏燕行,少年从容不迫举袖一挥,只见其袖大有乾坤,玄阴子完全不知发生何事,便被一击击退,口吐鲜血。”
玄风听完笑着大呼打得好。
玄云也听得乐了,道:“师弟,看来你与那许言先生倒是有些不分伯仲。”
几人大笑,心中十分解气。
“那少年年经轻轻便能一击击退玄阴子,看来我们亦不是其对手。真不知道是何方人士能有如此神通。”
“那我们要不要去探探这少年的底细?”
“有何可去?此事既与我们无关,就少惹麻烦。玄阴子只是气不过想要报复而已。”
“按他现在的性情,那肯定是瑕疵必报。我们就别去管什么闲事,要是玄阴子再被收拾一顿,岂不大快人心?”
“师弟,你现在还相信这玄阴子以前对我等是以诚相待?我看那,他就是心机深沉故意迷惑我们,将我们使离师门后,自己去讨好师尊。得到真传后,便是马上原形毕露。这羽翼未丰的傲慢小子,总有一日我要让他为自己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玄风恶狠狠道。
玄云见状出言相讥:“行了,师兄。长生门本就是以实力为尊,我们皆是在其先入门,奈何我们天资不足,比不过人家那!你若是能打过他,那他不也是要称你一声师叔?有何可怨?认了吧。”
玄风仔细回忆在看台下的所见所闻,可酒醒后头脑胀痛,一时想不起。
四人路经市集,这熟悉的地方忽是让玄风想起一件事。
“玄云师弟,前几日我们是在这里遇到一名自称是丘溪的小孩是吗?”
玄云很快想起这件事:“没错。”
记忆中的小孩面貌逐渐与看台上的白衣身影重合。
“那打伤玄阴子的就是我们先前遇到这小孩!他是不是还跟我们问过许言?”玄风惊呼。
玄任亦是拍头道:“没错没错,我也想起来了。怪不得正午我看见他时觉得眼熟。”
玄姚沉思道:“先前他提起过八卦,莫非是伏羲氏人?若是如此,那么他这般神通也就说得过去了。”
“不太可能,伏羲氏人销声匿迹数百年。再者他亲自对我说他是丘溪人氏,此乃僻壤之地,且伏羲氏又怎么在此?”
玄云说罢,一人出现打断道:“巧遇几位心系苍生、胸怀天下的长生门羽士,实是三生有幸。”
“原来是义惊天地、力泣鬼神的雷守心二公子。”几人见到是雷守心,皆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回道。
“几位又在嘲笑我了。”雷守心常与几人一起去听许言说些趣闻故事,一来二去便也十分熟络,亲切无比。
“彼此彼此。”
“不知几位在说甚呀?”
“谈论些私事,不足挂齿。倒是你现在要去何处?”五人同行,玄风反问道。
“我父与友相会,这不忽然间天气大变雨雪纷纷,我便是到凤栖楼去买些温酒,让二老暖暖身子。如此都能与几位遇到,看来是命中注定啊,这老天要让咱们今日一起去喝酒驱寒。走吧,我请客。”
“哈哈,真是不巧,凤栖楼今日闭门谢客。”
“怎么突然闭门谢客?”雷守心一愣,玄风四人停下脚步。
“我们亦不知,或是因为狩猎会吧。”
“我一路过来只见坊中市集皆如昨日。再说姜王将狩猎会提前安排,民众尚不知晓,凤栖楼亦不知又怎会闭门谢客?这不说通啊。”五人又再度向前走去。
雷守心忽是从零碎细雪中看见凤栖楼外的几张熟悉面孔,于是急忙跑上前去,对几人问道:“你们几人在这作甚?昨夜你们不是去值守狩猎会吗?怎会在此?”
这几名雷家兵士见是雷守心便想起昌仲的交待,也不敢胡乱说话。
“莫非是你们疏忽职守逃来此处饮酒?”见几人不答,雷守心更是生气怒道。
昌仲远远听见叫骂声,亦是急忙赶来,可到走近才发现是雷守心,而且还有午时自己见过的长生门众,但已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埋首而上:“守心大哥,切勿动怒啊。我等是奉姜王之命前来买酒的。这天气忽变,雨雪交加,令人难受不已。”
“买酒需要这么多人?”
“你且不知啊,溪边寒意更甚,守卫皮甲单薄,许些弟兄在那值守一天受不了,姜王想让众弟兄以酒驱寒,所以便派了我们几人。”昌仲边说边躲避着玄风四人的目光。
玄风眉目一挑,忽是指着凤栖楼:“咦,前些时候我还看见楼上遮了布,怎这会儿没了?”
心中狐疑不决却也猛然回头,这一回头昌仲才知上当,还不待他在心中暗骂玄风卑鄙时,长生门四人已是围了上来。
“等等,你不是这凤栖楼的堂侍吗?怎么又成了姜王手下的兵士?”玄姚搂上昌仲问道。
玄风则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来回踱步,说道:“兵士假扮侍者,行迹可疑,凤栖楼又是遮上黑布想掩人耳目,这到底是在隐瞒些什么呢?”
昌仲被识破,心中叫苦不已,不知如何面对。
“昌仲!到底是何事,还不快快说来!”
“这…这雨雪恐要连下好几日,姜王怕雨雪侵蚀损坏楼木,就差我们将凤栖楼遮好,亦不要让我们四处声张,故此我才说我们是来买酒的。守心大哥,各位羽士,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那。”昌仲哈哈陪笑着,心中早是把这些玄风四人骂了个遍。
这满是lòu dòng的言语让雷守心更为气愤,他想到近几日发生的一切,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远处行来二人,昌仲急使眼色让雷家兵士去将他们拦下,可在雷守心面前他们不敢私自动有所作为。
两名再普通不过的民众看几人在雨雪中对峙,便是张口问道:“眼下雨雪交集,几位还不回屋,待这作甚呀?”
“若几位是来凤栖楼,那就大可不必再等了,这凤栖楼今日不会迎客的。“
“这位昆兄可知是何故至此啊?”玄云抱手上前问道。
“哎,别说了,这前几日有人在凤栖楼闹事,将阁门楼栏给打坏了去,今日闭门不开,想必就是在整修呢。所以各位就别耽误时间了,赶快回去取暖吧。”
说罢,二人就被昌仲牙齿切齿的模样吓得先行离开。
“昌仲!事到如今你还不如实招来吗?你这是要害我明阳呀!”
昌仲铁了心回道:“守心大哥,此事与你雷家无关,你就莫问了。”
“大胆,你用的可是我雷家的兵士!你既不说我就自己上楼看!”
雷守心快步朝凤栖楼奔去,昌仲见状立即出手阻拦,眨眼就被玄风四人擒住。
他心中无奈不已,看来必是要辜负凌靖萧的期盼了。
五人上到二楼,却见许言在独自抚琴。脚步声将琴声截然打断。
许言睁眼问道:“几位是不是来早了?”
“许言先生,你为何在此?有人说凤栖楼遭人毁坏,莫非你也与此有关?”
“几位何出此言?我本就栖身于此楼,又何来不能在此之说?再说几位也在凤栖楼里,有没有遭人毁坏不是一看便知?请随意吧。”许言手指挥动,又沉于琴音中。
五人将阁厅里里外外绕了个遍,却找不见任何异常之处。
雷守心自然是不相信许言,他走上前问道:“许言先生,敢问这凤栖楼为何会在忽然之间遮上黑布?不会真是为了遮挡雨雪吧?”
琴声骤停,许言叹道:“既然各位想知道,我便说来。居溪一年四时柔风细雨,且梧桐山地势高、难以积水,故此梧桐木就可安然生长,亦才有眼前这座由通天梧桐建成的小楼。居溪几日来天气阴湿寒冷,天空灰暗阴沉,我断然这场雪将要持续一月有余。神木也是木,耐不得长时间的雪水侵染,也是如此我才私自叫来昌仲为凤栖楼遮一遮。没有姜王之命,他们自当是担惊受怕。”
雷守心正要发作,这时一名监司之人从楼下掠入阁厅。
“玄风大人,姜王正在狩猎地带兵抵抗兽潮,大监使让各位速速赶去。”
“何……”
还不待玄风询问是何事,那人就已是急忙奔走赶向下一个地方。
事发突然,玄风与雷守心亦无心再管什么凤栖楼,当即转身奔出楼去。
少顷,凌靖萧从黑帘后走出,来到许言身前深深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前辈。”
“靖萧不必如此,且快些准备准备吧,今夜动荡不安,恐是难眠了。”
琴声悠悠响起,许言随之唱到
“冥冥长夜人无眠,瑟瑟风雪天叹怜。”
(by:树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