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旁边的邻居奶奶信佛,我小时候被她照看过几天,在她家里时,她很喜欢讲佛经给我听。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说金刚经里有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不是很懂佛法,隐约记得这句的解释是,世间的一切事物,其实都是我们内心的投影。佛祖也好,鬼怪也好,可能都是我们的想象,都是虚妄靳安说的诸相非相,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我感到疑惑,但是也没问出口。我对佛经一知半解,说出见解来恐怕也会贻笑大方。看着手里的手机不停的响,我用力的吞咽口口水。靳安对我点点头,我最终下定决心按下免提键。
“喂?你”
“救命啊!”电话刚一接通,就有一个女声在凄厉的尖叫着。她的尖叫声被空旷的街道放大了好多倍,强有力的撞击着我的耳膜,“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怎么了?”我还算镇定的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在哪儿?”
女孩子的气息不稳,她像是在逃命,呼吸喷在听筒上,回音很大:“我不知道我在哪儿!有人闯进了我的家!我的爸妈拦住了他们但是没用的!根本没用的!我看到我爸爸的喉咙被他们割破了,我我看到我妈妈被推倒了,她可能也要”
说到这里,女孩子已经哭了出来。惊慌和悲痛交织在一起,她崩溃的情绪顺着听筒传了出来。我只是听着都替她捏了把汗,手足无措的站在雪地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靳安!”我把目光转向了他,“这个女孩子要报警,她遇到了危险!我们怎么能帮帮她?”
“帮她?”靳安笑,“当然可以啊!”
靳安走向我,他将我手里的手机拿走了。直接把电话挂断,他这次抬手把手机丢的更远。
“你干什么啊?”我愣住了,“你不是说,你不是说要帮她吗?”
皮肤上残留的双眼皮胶让靳安不太舒服,他不停的揉着眼。不过这不影响他做出讨厌的微笑,他嘲讽的说:“是不是刚才和你说的都是废话?为什么你能蠢成这个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靳安双手插兜,他笑呵呵的看我:“还要怎么和你说你才能明白点?你不知道吗?他们是鬼。公交车上的人是鬼,给你打电话来的人也是鬼。他们是岁山区的亡魂,因为这块儿地形特殊,加上他们的怨气太重,所以他们一直留在这里不能轮回。刚才给你来电话的呼救和每天晚上打到警局报假警的电话一样,只是这些鬼每天晚上死亡的一个重演你还安慰她?你还想帮她?你唯一能安慰鬼的做法,就是死了去陪他们。”
“既然你知道他们是鬼,为什么还要我接电话?”我很是愤怒,身体都因为怒火而不停的发抖,“为了再嘲笑我一次?”
“哈哈!”靳安就是这个意思,“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啊!”
虽然我不懂嘲笑有什么意思,显然靳安从中得到了很大的趣味性。一而再而三的拿着我当猴耍,靳安十分高兴。现在已经戏耍我够了,靳安也该走了。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安危,他转身离开。把我一个人丢在闹鬼的大街上,他头都没回。
看着靳安离去的背影,我是怒火中烧。眼前这个男人玷污了“靳安”在我心里的记忆,这是我不能允许的。攥紧了拳头,我看着他。控制不住的大喊一声,我叫住了他。
“你给我站住!”
“干什么?”靳安停下了,他却没回头看我,“我对你这种蠢到挂像的女人没兴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在靳安再次离开前,我跑过去拦住了他。用力的推了他一把,我大骂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态度!他们死了又怎么样?鬼就不会感到害怕不安了吗?他们就不能有情绪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靳安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他们连肉身都没有,还要情绪干什么?”
“呸!呸呸!呸呸呸!”我对着靳安猛喷口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抒发内心的怒气,“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死过吗?你体会过死亡带来的绝望吗?你知道每天重复体验那种绝望又不能去死的心情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压根不懂什么是尊重!你不尊重死人,你也不尊重活人!在你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你自己!你能看到的也只有你自己!除了你自己,好像其他任何都不重要!你轻视生命,你蔑视灵体,像你这样的人,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当一个优秀的祭灵人!你也不可能超越你的妈妈和舅舅!”
被我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靳安的脸忽红忽白。应该是从来没让人当面骂过,我的话靳安难以接受。同样气鼓鼓的看我,他冷声反驳道:“谁说我想当什么祭灵人了?”
“是!你也不用想当!”我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拳,“你压根也不配!你连最起码的悲悯都没有!你还想安慰鬼魂?还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劝他们去重新投胎?你做梦吧!”
说完这些还是不解恨,我对准靳安的脚重重踩了一下。我用的力道很大,靳安疼的跳脚。不再和他继续废话,我转身沿着公路就跑。
一直跑到看不见靳安人,我才停了下来。
“呼呼!”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勉强想些理性的问题,“我这是要跑到哪儿去?”
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我往前看看不到鬼,往后看看不到人。靳安已经完全看不见,和其他几个一样无影无踪。
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沿着街道继续前行,我想总会有个答案。走到午夜十一点,我又一次的在雪地里听到了电话声。和刚才一样的电话铃声,一样的方向。
和刚才不一样的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无形中恐惧被放大了好几倍,我有些畏首畏尾。试着走回到雪地里,我翻开杂草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还是被靳安丢掉的手机,打来的电话也完全一样。
我是真真切切死过的,灵魂的绝望有多么无助,我是比谁都清楚。我经历过那醒不来的梦魇,我也曾被迫接受过冥婚。我想告诉靳安的悲悯他可能不懂,但是,我懂。
或许是我圣母心,或许是我真的蠢的卦象。我只是稍微迟疑了片刻,我再次接起了电话。
“喂?”
“救我。”电话里女声压抑着颤抖,“不管你是谁,求你救救我。我在我藏在了岁山区的欢迎牌子下面,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找来的你来救我好不好?”